第36章童总以权压人

水煦的妈妈赵非柳是一个十分精壮的中年女人。

童山河能看出来，赵非柳在见自己以前已经用心收拾过了，至少衣服是簇新的，头发是喷了啫喱的。

但她干裂的手、指缝里洗不掉黑泥、挂着两坨高原红的黢黑面庞和微弯的脊背都在告诉童山河：这是一位最底层的劳动妇女。

“坐吧，我叫童山河，您应该见过水煦了吧？”童山河为赵非柳倒了一杯水，“不用紧张，我们只是聊聊天。”

赵非柳的屁股不敢坐实，堪堪在沙发椅上挨了个边儿，双手局促地捧着水杯。

童山河听水煦说，赵非柳是个泼辣的性子，是没理也要占三分的人。

如今看来，那不过是她为自己争取权益的手段罢了。

“见过了，谢谢你童总，真是不知道怎么感谢你好了。”

赵非柳刚见到水煦时差点儿没认出来——水煦长了点儿肉，背也不驼了，说话做事特别利索，干干净净的运动装穿在身上，跟个城里人一样。

“不要感谢我，是水煦为自己争取来的机会，感谢我做什么呢？”

童山河可不会因为赵非柳是水煦妈妈就温声细语，和稀泥似的劝她好好对待孩子。

那有什么用？表面功夫罢了。

“孩子瞎胡闹，难得遇见您这样的好心人......”

童山河径直打断赵非柳的话，她很少这般“以权压人”，但她看出来了，对付赵非柳这种人吧，就得强硬一些才行。

“她要是不胡闹的话，现在都嫁人了。你年纪比我大，我管你叫一声姐，赵姐，你女儿才十五岁，你怎么忍心让她嫁人？”

“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啊！”童山河戳到了赵非柳的痛点，她的声音大了起来，“穷啊，穷要人命啊。”

童山河也不和她争讲这个问题，只是问她，“赵姐，你现在打工做什么？一个月能赚多少钱？”

“在工地里帮人做饭，一个月能挣五千块钱，有时候我也干工地上的零活，扛大包、和水泥我都能干，一个月能有六千多吧。”

赵非柳的薪资水平在连宁村绝对是名列前茅了。

“水煦的爸爸呢？”

“他比我挣得多，一个月能赚将近一万块钱，但他老出去赌钱，出去搞一些不三不四的玩意，手里衬不住钱。”

提起无能的丈夫，赵非柳面带慊弃，表情不耐烦。

“你们一个月能剩多少钱呢？”

“男娃要上学，她姥要吃药，我们俩还得生活，一个月能剩个三千块钱吧，但每个月还得还两千的账，就剩一千了。”

赵非柳不自在地喝了一口水，一次性纸杯被她捏得皱巴巴的。

“这一千块不够水煦上学吗？这一千块把你们家逼到要卖女儿了吗？赵非柳，你犯法了你知道吗？”

童山河声音轻飘飘的，却把赵非柳吓了一大跳。

“什么犯法了，大家都是这样的！咋就算卖女儿了呢？水煦迟早要嫁人，早晚有什么区别？”

童山河再次放下这个问题，“我听说你在和水煦爸爸闹离阍？因为他赌博和剽阊？”

“嗯，”赵非柳的声音和头一样，低低地垂下去，似乎是觉得羞愧一般。

“我可以帮你离阍，你的条件是什么？”童山河转动钢笔，闪耀的笔尖晃得赵非柳眼神恍惚。

“我要钱，不能承担他的债务，我还要我男娃。”赵非柳迫不及待地说。

她知道，这个童总很厉害，很有钱。

“钱没问题，不承担债务也没问题，要男娃，不可能。”童山河说得斩钉截铁：

“我可以先找人帮你打官司，你知道的，这些事情我动动手就可以解决。但是离阍官司很漫长，在此期间难道你不吃不喝了吗？你不需要工作吗？”

童山河继续吓唬她，“你的工资没有对方多，抚养孩子是不占优势的，难道你要一直挨对方的打吗？一直帮他还债吗？你要一直忍受他那些违法行为吗？”

赵非柳沉吟片刻，反驳道：“可是，那是我男娃啊，我一手带大的，而且......”

“没有而且，”童山河棒子夹忽悠，“难道水煦不是你的孩子吗？再说了，你可以赚了钱再去找他喽，你永远是他的亲妈啊。”

“你永远是他亲妈啊”这句话是很朴实的——在乡土社会中，人们比起“法”，更重视“礼”和“孝”。

这才是乡土社会的法则，也是男人们以此为据点的最大原因。

只有封建社会，才会诞生出一堆妖魔鬼怪来。

赵非柳有些动摇了，“那他爸根本不会照顾娃，我怕......”

“没关系，你的娃饿不坏也冻不死，水煦和没有生活能力的姥姥生活在一起，不是也过得很好吗？你可以带娃，难道他不可以吗？”

童山河递过去一份文件，“只要你同意，你可以瞬间离阍，还可以得到一份拥有五险一金的好工作，一个月七千块，地址就在连宁村。”

童山河的声音仿若“恶魔的低语”，她在诱惑赵非柳签下这纸协议。

“赵姐，一个月七千块，随时可以见到家人，不用还债的你还可以攒下一笔钱，再加上五险一金的保障，你的日子会过得很好，不是吗？”

人与人之间最牢固的纽带就是利益，七千块对于童山河来说不多，但对于赵非柳来说，这真是一笔梦寐以求的巨款。

童山河用笔尖敲敲桌子，催促之意不言自明。

一次性纸杯被赵非柳捏得嘎吱作响，她的两条眉毛紧紧拧在一块儿，仿若一条解不开的结。

童山河佯装不耐，收回协议，“既然你不肯，那就算了。我这里还有第二个方案，我会找人收养水煦，我给你一笔买断费，你开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