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还是老师教的好。”宋阳说。
这是一句十分圆滑的话，从社会层面来说叫做“会做人”。成绩好固然与老师所教脱离不开，但是更重要的还是学生自己的本事。宋阳这样说，给足了张新宏的面子。
当然，张新宏与其他虚荣的老师不一样，他从不在别人面前炫耀他教的学生有多么多么的好，因此听到“奉承”他的话，心里反而是不悦的。
不过宋阳的话并不叫他感到“不悦”，他甚至觉得宋阳终于开了窍，替他开心。
果然，上了大学说话就是不一样了。张新宏用欣慰的眼神看着宋阳。
其实他也好奇，宋阳今年刚上大学，也就一个学期的时间，为人处世似乎老辣了很多。在后来的聊天中他才得知，宋阳这是在餐厅打工的时候被训练出来的。
“学习的时候还要打工，很辛苦吧。”张新宏说。
张新宏知道宋阳家境不算太好，不过供养宋阳上学所需应该还不成问题，看来宋阳当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宋阳也的确在没去南城的时候就规划了打工的事情，但是他的计划是在第二学期才开始，如今计划提前，完全是为了送顾鹏飞礼物。
这个原因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的。
“不算很辛苦，毕竟大学时间比较自由。”宋阳回应道。
今天的主场是魏晓萍，宋阳发觉话题一直在自己身上，于是借着胖子上菜的机会将话题重新引到了这家餐馆上来。
张新宏就顺着宋阳的话说：“这家餐馆地段选的不错，装修也挺好的。”
“随便装装的。”魏晓萍略显局促地说。
国人面对夸赞时标准的“随便式”回答。其实谁都知道魏晓萍为了盘下这家店面，跟房东磨了半个多月的嘴皮子，后面的装修以及店内的摆设，更是亲力亲为。十月份遇见魏晓萍的时候脸上还是肉嘟嘟的，如今再看已经如斧削刀凿一般。
怎么能是“随便装装”。
不过张新宏更在意的是魏晓萍说话的语气，一如刚才在门口看到魏晓萍的举止一样，充满了谦逊温婉。张新宏除了慨叹还是慨叹。果然，还是社会最能教育人，这样看来，他这个教书教了三十年的老教师，一定程度上倒算是失败的了。
桌子上已经摆了好几道菜了，胖子出手也大方，知道是魏晓萍的老师，上的都是店里的招牌菜。
“老师，聊了这么久饿了吧，来，吃点菜。”顾鹏飞说着将一道酱杏鲍菇牛肉粒转到张新宏面前，用公勺舀了两粒牛肉放到张新宏的碗里。
他用眼睛瞥了瞥魏晓萍，仿佛在说：“你今天怎么回事，谈生意的时候不是挺能说的吗？怎么这会子三拳头打不出个闷屁。”
魏晓萍也想侃侃而谈，可是对面坐着的是张新宏，这可是她以前的最大“仇家”，叫她一时怎么开得了口。
见魏晓萍还是不开口，顾鹏飞只好主动挑话题：“老师啊，其实魏晓萍这段时间挺想念您的，前阵子听说你生病了，还张罗我们去看你，只是我们没出息，打苦工连个休息的时间都没有，所以这次趁着饭店开张，她说无论如何也要叫您来看看。”
一看就是临时胡诌的，张新宏教书育人三十载，别的本事没有，但是别人一开口他就能把人看到脚底。不过到底是顾鹏飞的一番苦心，他也不戳破，就顺着顾鹏飞的话说：“人老了生病都是经常的事，不搭噶的。”
宋阳就说：“老师身子骨硬朗着呢。”
“对对。”顾鹏飞举起酒杯说：“不提以前的事了，我们一起举杯敬一敬老师吧。”
于是大家端起酒杯，一边说着老师随意，一边干了自己杯中的酒。
受到酒精的刺激，魏晓萍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精神上也有点不受控了，她又倒了一杯酒，把酒杯举得老高：“老师，都说世上没有后悔药，但是到了今天，我是真的后悔了，成绩好坏那是天命，但是在那个时间不做那个时间该做的事真是我的悲哀。老师，对不起。”
说罢，魏晓萍将杯子里的就尽数灌入自己的口腔。
她的确有感而发了，学生时代只要你横一点，老师管不了你，同学不敢靠近你，可是进入社会，参加工作之后，老板都不惯着你，同事也只会拼命和你竞争。就像刚进入服装厂的时候，别人钉钮扣一天能钉五六十件的衣服，她只能钉三四十件，也不过十来件的差别，却总是被主任骂的狗血喷头。
然而被骂了又能怎么办，能打回去吗？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看到魏晓萍这副样子，张新宏自然备受触动，他知道魏晓萍一定是受了罪才能有今天这份感慨的。于是说道：“罢了，都过去了，今天是你饭店开张的日子，不提以前的了。”
“对对，不提以前了，我们吃菜。”顾鹏飞说。
宋阳坐在张新宏的身边，余光中他看到了张新宏的眼角反射出了一点光泽。
一顿饭吃的倒也开心，三四年的“师生恩怨”用一桌饭就消融了。
其实哪里有什么“恩怨”，不过是两个人看待事物的时间节点不一样罢了。
临走的时候张新宏把宋阳叫道身边，他今天酒喝的不少，眼睛迷离的很，但是脑子却是清醒的。
他说：“说实话，看到你在这里是最大的意外。”
宋阳当然明白张新宏的意思，众人眼里的学霸，居然和一群小混混打成了一片，说出来都没相信的。
张新宏又说：“看样子你和顾鹏飞也不是最近刚好起来的吧？”
意有所指，宋阳也不藏着掖着：“其实从中学那会儿，我们就一直保持着很好的关系。”
张新宏睁大眼睛：“你居然没有被他们影响？”
尽管如今看来他们都成了为社会发展出力的大好青年，但是三四年前他们可是一群令人头疼的校园毒瘤。
“其实，若不是我，顾鹏飞也许不会“坏”的那么彻底。”宋阳淡淡地说。
微风轻抚过他红润的脸颊，往事是该好好地说道说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