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莫老汉
伊小白是小散关的军侯,故不受大散关节制,出营只需拿出腰牌登记一下即可。这军营门口长年有些摆摊的小贩。卖各种吃食,做的就是军卒们的生意,有些军卒,无父无母,得了赏银也不存,尽情挥霍一空,因此,这军营门口的小摊生意还都不错。
伊小白找了一个卖羊杂汤的小摊坐下,摊子推车上插了一个幡,写着:莫老汉羊杂,五个字。
此时已过了饭点,因此,并无什么人。摆摊的莫老汉正无聊的赶着初秋的飞起来已经不太敏捷的苍蝇,一看伊小白来了,立即来了精神。
“哟!军爷,您吃的什么?我这有羊肉泡馍、羊杂汤、还有上好的羊肋巴。”老汉满脸堆笑的说。
“老人家,看起来这羊杂汤是你家头牌,我就来个羊杂汤吧!再给我两个白馍!”伊小白笑着回应莫老汉。
“军爷,一看您就是吃羊杂汤的行家,这羊杂汤一定要配着烤的热气腾腾的白馍!什么油饼油条油果子,通通都逮靠边站。这羊杂汤属于油腻之物,你再配着同样油腻的油饼油条油果子,腻上加腻。您说,这能好吃么?如此一来,羊杂的味道就失真喽!”这莫老汉一边给伊小白配料,嘴上可没停着。
“听老人家如此一说,我觉得甚是有理,一听便知老人家在这羊杂汤上已浸淫多年了!”伊小白这抬人轿子的功夫是天生的,无论对上对下,伊小白信手拈来在无形中就会捧的你舒舒服服。
“这您算说对了,我看你面生,刚来这大散关吧?我这莫老汉羊杂别看摊小,可是传承了近百年了,我爷爷做了三十年传给我爹,我爹做了三十年传给我。我十五岁接手这个羊杂摊,今年五十了,已经干了三十五年了!
可惜,就是我那不争气的儿子不愿意接手这传承近百年的羊杂摊。非要当兵,说要当个将军给我看看。当将军,就他那个熊样?拔根毛我都知道几斤几两。
当将军,我呸!
说到这将军啊!咱西境边陲三关十二营的夏侯大将军还吃过我的羊杂汤呢!
和你一样,一碗羊杂汤两个热腾腾的白馍,人家那才是气吞山河的大将军,我那个儿子,不指望喽!”这莫老汉也是个神人,嘴里不停的唠叨,手里却不停,一心二用,一点都不乱。说着话,羊杂汤已经兑好了,白馍也烤热了。
“军爷,您的一碗羊杂汤两个白馍,来喽!”用的是好听的唱腔。
估计这莫老汉只要是给客人上汤上菜都会这样唱。
这是几十年融化在骨子里的东西,他自己没意识到,这唱腔真的很好听。
伊小白此时明白,这羊杂汤如果没有了莫老汉的唱腔,味道都要损失一半。原来世间万物如此奇妙,这一声唱腔居然能让一碗汤平添许多滋味。
“您慢用,这汤不够可以免费续,不收您钱!”这莫老汉说完回到自己摊位里,继续赶他的苍蝇。
“多谢老人家,我这就开动了哈!”伊小白说着抄起了一个热腾腾的白馍,先咬了一口,在嘴里嚼了嚼。
眼睛一亮,光这白馍就不一般,一吃就是当年的新麦子。面味浓郁,麦香混着烤过的焦香组合成了新的味道。一种从味觉到嗅觉的全新体验,心里微微一颤。为此还产生一丝莫名的悸动,煞是美妙非凡。
白馍紧实而不硬,劲道刚刚好,牙齿切过白馍时要稍稍用点力,会发出轻微的不易察觉的声响。这是白馍因为被懂的人吃了发出了欢愉的歌唱么?
伊小白嚼着白馍,喝了一口羊杂汤,瞬间觉得被融化了,又吃了一口羊杂,伊小白笑了。
伊小白笑是因为这口汤加上这口羊杂,让他想起了他爹伊伯,他爹的羊杂汤就是这个味,他爹是有莘国国主最受宠的厨子。
从小,伊小白就在他爹的厨房里尝遍了世间美味,有莘国国主吃过的东西他都吃过,国主没吃过的他也吃过。当今天下,伊小白他爹伊伯在厨艺上敢称第二,没有人敢称第一。
汤国的国主去有莘国做客。
吃了伊伯的珍馐烹饪,赞不绝口,直夸有莘国国主好福气!想用万金买走伊伯,有莘国国主居然婉拒了!
这更是让伊伯名声大噪,从此有了个“万金厨神”的雅号。
伊小白就是这“万金厨神”的儿子。
伊小白虽然是个奴隶,可是在有莘国,连国主的几个公子都和他称兄道弟,一般的勋贵子弟更是不敢对他轻视。
伊小白当奴隶,可是没有一点奴隶的样子。
伊小白本来可以不入伍当兵的。按照禹朝的法令,满十三岁的奴隶如果不应征入伍,就要被主人分配活计,如果分配活计,自然是去他爹的厨房帮工,跟着他爹学厨艺。
伊小白不是不喜欢厨艺,可他爹和他师父说,好男儿志在四方,年轻的时候应该到外面去看看。
其实,伊小白没有什么四方之志,对比当兵入伍和待在爹及师父身边这两件事,他更愿意待在他爹和师父孙震身边。
还有一个王夫子,总是咧开缺了门牙的嘴对他傻笑。
有一次,伊小白实在忍不住了,对着夫子深深施了一礼,然后就问王夫子:“夫子,您为什么总是看着我傻笑,我很好笑么?”夫子收起笑容,良久郑重其事的告诉他:“因为你,我赢了他一次!你说这不值得高兴么?”说完,又接着傻笑。
伊小白一脸懵逼,一头雾水,因为我,你赢了谁啊!?真是莫名其妙!你赢了多少银子啊?
拿我当赌局去赌钱,赌赢了银子也不分我一点。
不讲究。
可是转念一想也没听说夫子有嗜赌之癖啊?伊小白不问还好,一问更是云里雾里了!
有一个缺心眼的“拳痴”师父,还有一个拿自己当赌局的“夫子”老师,再加一个天下厨艺第一的“万金厨神”的爹,伊小白这个少年就在这种“水深火热”的生活中快乐的长大了!
当然,如今的伊小白已经军功在身,按禹朝法令已经脱了奴籍!
吃着莫老汉的白馍和羊杂汤不但让他想起了他爹伊伯,还让他想起了那个馋嘴的师父孙震,想起他师父为了和他抢一条他爹伊伯卤的猪尾巴,居然以大欺小,连摔他十几个跟头,想到这,伊小白笑的更灿烂了。
这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师父,和徒弟抢吃猪尾巴,把徒弟打得满地找牙,这缺心眼的师父就是伊小白的师父,堂堂的有莘国护国将军“拳痴”孙震。
“师父啊!如今一切可好,两年没见了,我爹有没有常常给你卤猪尾巴吃啊!酒啊!要少喝点,不要每次都痛饮三百杯,你和我爹都老了,千万要保重身体啊!等仗打完了,我回去陪你们养老。”伊小白一边喝着羊杂汤心里一边念念叨叨着。
一碗莫老汉的羊杂汤让伊小白有了一股深深的想家的感觉。
伊小白多给了莫老汉两个铜钱,本来这羊杂汤一枚铜钱,两个白馍一枚铜钱,但是伊小白给了莫老汉四枚铜钱,在伊小白心里,这多给的两枚铜钱是莫老汉的那一声好听唱腔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