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8章何为大局

子履带着听雪楼六绝以及秋十五娘等人驾驶着一艘飞舟行驶在去天鲲山的路上。他已经收到消息，永辉帝准备拿玄门联盟开刀，二月二过后，他打算到汤国，可是北莽的事却毫无进展，他又放心不下。按玄机先生子冬的意思，他无需挂念玄门联盟的事情，希望他留在北莽继续寻找机会。北莽并非铁板一块，看似整天吟诗作画无心皇位的拓跋东风，其实并非表面的那样。此人结交的大批寒门士子和北莽的南朝官员，看似只是为了吟诗作对，但是，按玄机先生子冬的判断，绝非表面上看的那么简单。

也许，这是子履的突破口。

否则，为何他要和自己的哥哥争花千树呢？谁都知道，花千树代表的是整个禹朝。虽然，北莽朝中有大量的反禹情绪，但是，把持朝政的高层们尤其是鸿禧女帝知道，和禹朝开战绝非好事。

北莽与兰戎不同，北莽现在国富民强，而兰戎是国富民穷。

兰戎打仗可以让兰戎人得到财富和奴隶，所以，兰戎人大多数愿意打仗；而北莽只会被战争拖进难以自拔的沼泽。在北莽一千多万的人中，想打仗的不过是两成而已，这些人大多是年轻的下层军官和士兵以及不得志的官员，没有战争就没有军功，没有军功就没有升官发财的机会。

他们说的冠冕堂皇是为了一雪国耻，其实归根结缔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前程。

尤其是那个拓跋陈和尚，年轻轻轻，军事才华已经显露无疑，几次北莽的部落叛乱都是他带兵平叛，运筹帷幄，算无遗策，都是用极少的代价取得了胜利。此人又是皇室宗亲，日日渴望有一天能凭借赫赫战功名扬天下，封侯封王。

北莽只有这些人掌权了，子履才有机会，但是，如今子履丝毫看不到这些人掌权的任何迹象。如果真的拓跋穿云娶了花千树，对汤国而言，无异于一场灾难。

二月二，二弟的宗门成立，作为大哥的他，怎么可能缺席呢？他知道如今他和伊小白的关系很尴尬，但是，他还是来了，他要给自己这位结拜兄弟一个解释，无论，伊小白信不信这个解释，他都要解释。

子履一个人站在飞舟的船舷边上，远处彤云密布，西沉的斜阳如血亦如火，凄美而悲壮，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悲欢离合的故事。

“彤云如血日凄凄，物换星移几度秋。”

子履轻轻的吟了两句诗。

“小侯爷这是觉得无法面对伊师弟么？”西门空山从后面走了过来。

“是啊！”子履悠悠的说。

西门空山站在他身后一步的地方，眯着眼看着如血的残阳，“臣以为，伊师弟并非不念旧情的人，我相信他能理解的，到时候，小侯爷不妨实话实说。”

子履忧虑的说道，“我怕实话说了他也未必会信，因为误会实在是太深了。如今他已经成立了宗门，以他的才智加上千宝阁和肃国地宫的财富，不出几年，鲲灵宗必然成为天下不容忽视的一股力量，我真不希望到时候我们成为敌人。”

“不会的，天下只有归了汤国，才能国泰民安，这是天下有识之士的共识，伊公子乃当世俊杰，他不会看不到这一点，很多时候，小节对大局让路是无奈也是必须。”

“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何为大局？何为小节？谁来评判？也许我们眼中的小节，就是某些人眼里的大局。一旦以天下大义裹挟某人的时候，似乎这个人就理所应当的牺牲一切，但是这个人又何其无辜？”

子履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想起了他的前世，他前世的父亲，禹朝的前任皇帝光宇帝，就是认为阻挡他禅让大局的人，都应该清除。而他这个本来与皇位无缘的三皇子，因为两个有能力的哥哥都被毒死了，他也被推到了前面，当时的他，其实也就是稍微动了一下争皇位的念头。

结果，就被一杯毒酒赐死。

他的死，对光宇帝的禅让大业来说就是小节。而对他本人来讲，确是灭顶之灾，是天大的大局。

他在去西境历练以前，他的老师庄先生已经帮他觉醒了前世。

他和伊小白不一样，伊小白是挥剑斩断了自己前九世的气运，所以他觉醒很难，而子履没有，他的老师庄先生只是用聚魂阵召唤了他前世临死前的那缕死不瞑目的不灭的怨念，他就觉醒了前世。

于是，踏平禹朝，成了他与生俱来的执念。

伊小白龙吟之声过后，金桐仙人仰望九霄，然后一步来到小散关，俯瞰众生，没有发现异样，转身离去。

而子履的老师庄先生在金桐仙人走后，元神却神游到了子履的营帐，告诉子履，他的元神已经早一步来到了这里，遮蔽了伊小白的气息，所以，一生修剑道，无敌天下但是却不善于窥测天机的金桐仙人，并没有发现伊小白的踪迹。

而庄先生却告诉他了一切，所以才有了他与伊小白结拜的事。

子履的一切就是一个棋局，每一步都是精心被安排的，他知道自己是个棋子，但是，他既无奈又自豪。无奈是因为大多数情况他都要任人人摆布——他的老师，他的师父，他的父亲，他的姐姐.自豪是因为，能够成为一枚左右天下的棋子，试问有此资格者，天下有几人？

姐姐子冬杀了拳痴将军孙震，他完全理解姐姐。

有莘国太富了。

一个小小的几百里的方国，一年的收入相当于汤国全年收入的三成，汤国马上要和禹朝开战了，打仗就需要钱，而有莘国就是最好的钱庄。这个小国，养蚕缫丝织成绫罗绸缎，连北莽和兰戎都来向他们购买，汤国早就想兵不血刃的吞并有莘国这头“肥羊”了。

可是，一来是为了名声；二来还是为了名声。他们无法动手。

他们完全可以兵指有莘国，以有莘国的兵力，抵抗不了一天。但是，有莘国是最早结盟汤国的方国之一，汤国如果灭了依附结盟自己的方国，他辛苦建立的仁义名声就彻底崩塌了。

于是，汤国挑唆临近的方国进攻有莘国，本来想着有莘国很快就会服软请求汤国支持。没想到，拳痴将军孙震多年来，居然训练了一只劲旅，虽然只有几千人，却几次打退了邻国上万人的进攻。

有莘国不向汤国求救，汤国就找不到接管有莘国的理由。

本来的计划是，有莘国求救于汤国，汤国就以两国都是盟国为理由，拒绝出兵，然后，引诱有莘国自降身份以臣国身份归顺汤国，汤国再出兵帮有莘国赶走敌人。接着，诸侯国驻兵臣国是顺理成章的事。自此，有莘国的赋税至少八成会进入汤国。

从前每年，有莘国也会拿两成赋税上供汤国，再拿两成赋税纳贡禹朝，自己留六成。

吞并有莘国以后，汤国最少会拿走八成，留两成给有莘国，而自己的敌人永辉帝，一个子也别想再拿到。

有时候，真正的战争并不在战场上，而在战场外。

拳痴将军孙震战场上的胜利，彻底打乱了汤国的计划，所以，拳痴将军孙震必须死。玄机先生子冬知道子履一定会阻拦，所以，她动手的时候，没有告诉子履。

子履对拳痴将军的死虽然觉得深深愧疚，但是，他知道这是对的。吞并有莘国，汤国的收入直接增加三成还切断了禹朝的一个重要经济来源。

这——就是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