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一间房
第五十六章一间房
“回去哪儿?”梁姗问。 又是沉默。
沈卿译站在那里,手掌抓着长椅扶手,微垂着眼帘,唇抿着,像是再也撬不出一个字。
“你又骗我。”梁姗抱着手臂,抬眸看着烧红天边的晚霞,失望道:“你一直都在骗我,你骗我说我妈妈还活着,又骗我去重头学一遍高中的课,说什么以后可以去考大学。可是,沈卿译,我自己知道的,失忆的原因很复杂,我身体健康,这可能只是一种应激反应,我迟早都会想起来的。我想起来了之后,就不需要去念高中,也没必要读大学。”
沈卿译身体颤了下,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毫无血色。他嘴唇嗫嚅了几下,最终低下了头,额前的几缕碎发遮住额头,梁姗听见他痛苦的声音:“我……我会送你回家的,等你什么都想起来了,我就送你回去。我不会一直纠缠你。”
“真的吗?”她有些惊喜,转瞬却又迟疑,狐疑的瞅着沈卿译:“你肯定又在骗我了。”
沈卿译垂着眸,摇了摇头,嗓音喑哑:“梁姗,你能不管我的死活,我却不能……”看着你日渐枯萎,奄奄一息,再也不会笑。
她听着这话,没来由的觉得心口一沉,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你讨厌我,恨我,巴不得我去死。”沈卿译口吻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件寻常的小事:“我知道自己留不住你的。”
可虽然知道,却仍忍不住去幻想。
万一呢?
可他现在知道了,再也没有万一。
梁姗十六岁的时候与他青梅竹马,那时候她都没能喜欢上他。如今重来一次,他仍旧没能让她喜欢上自己。
十年过去了,他心里住着这个女人,每日每夜的想她念她,最恨的时候想掐死她。恨她不爱他,恨她太纯真率直,不爱就是不爱,连虚与委蛇都不肯。也恨自己太固执。有时想,他死了是不是就算完?
然而他就是死了,这个女人也不会对他有半分爱意。她不肯杀他不是因为不舍得,而是因为不敢,她怕坐牢,所以才下不去手。
得到了沈卿译的承诺,梁姗却并没有想象中的欣喜若狂,反而心底涌起一种很淡的失落。
她忽然有点愣,不太敢相信沈卿译就这么轻易的说放她走。之前这个人不还是一副要跟她纠缠至死的态度吗?
“陪我过个生日吧。”顿了下,他说:“就最后一次了。”
“好。”梁姗掩下心底的情绪,朝他露出一个笑,说:“生日快乐啊!”
沈卿译走过来,他步子很慢,走的却很稳,走到梁姗跟前时,他伸出手,在她额头上弹了下,“走吧。”
“去哪儿?”
“下山下吧。”沈卿译与她擦身而过,声音很淡:“这边是个很小的旅游景点,山下有商业街。”
长椅木质扶手上,留下四根很深的手指印。
梁姗眨了下眼,莫名觉得心里很空,很想抓住点什么东西。
沈卿译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这样平静。
他带她走后门,因为腿伤,没开车,两人步行下山。
在后门的保安见了沈卿译,问:“先生,要帮您叫司机吗?”又见他西裤膝盖上还沾着泥,皱了眉:“这是哪个小孩儿贪玩弄得?先生,我让张妈给您送套衣服来吧?”
沈卿译目光下垂,看了眼自己的裤子,右膝盖随着走动,一阵一阵钻心的疼,他平静道:“没事。你让沈夫人帮我招待好客人。”
“是。”保安没多嘴,忽然想起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道:“先生,晚上可能会下雨,我给您拿把伞吧?”
他说着,进小屋子里拿了一把大黑伞,沈卿译正欲伸手接过,梁姗抢先一步拿了,说:“我拿着吧,要是下雨了,我给你撑伞。”
沈卿译侧眸看了她一眼。
梁姗顿觉不自在起来,她低眼,局促的把伞放在身前。
“嗯。”他应了声,又说:“走吧。”
梁姗赶紧跟在他身后,她穿着高跟鞋,不太习惯,故而走的很慢。又穿了条露肩的长裙,虽然贴着暖宝宝,穿着厚厚的打底裤,肩膀还是有些冷。
迎面的冷风吹过来,不自觉的打了个冷战。
下山的路很平坦,这周围有好几座低矮的山,隐在一片葱郁之中,即便是冬日,都散发着生气。
走到半路上,沈卿译忽然停了下来,他回头,看了眼梁姗。
“怎么了?”梁姗搓着手取暖,风将她一缕头发吹得贴在了脸颊上,有点痒,她伸手拂去。
沈卿译没做声,抬手解西装扣子。
梁姗顿时有点慌:“你干嘛?!光天化日的。”
他解扣子的动作停了下,苍白的手指搭在黑色的扣子上,抬头看向她,语气忽然很冷:“梁姗。”
“啊?”
沈卿译一字一句的说:“你不喜欢我,就不要说这种会让我误会,给我希望的话。”
“这……这怎么能算是……”她说不下去了,觉得糟心。怎么她随便说点什么,沈卿译都能误会?
她偷偷瞥了眼沈卿译侧脸上的那道血痕,突然开始后悔起来。明知道这个人有病,做的事情不能用理智来衡量,她怎么就一时没忍住,说那种话呢?
他应该很难过吧?
毕竟……
沈卿译的养父,对他一直都是骂骂咧咧的,她刚才用他养父说过的话骂他,沈卿译……
“穿上。”
烟色西装抖开,搭在她肩上,梁姗被寒风吹着的肩忽然一暖,她抬眸,正好看见沈卿译铁青着的脸。离她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