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偷袭
人类对妖怪大军起的第二次进攻，依然是无功而还，他们开始反思自己阵营中存在的问题。种种迹象表明，有人向妖怪透露了情报，联想到以往发生的一切，怀疑的矛头渐渐集中到我的身上。为了避免局势的进一步恶化，军方决定遣送法师团的成员回到g城，继续用两个集团军的兵力围困凤凰山区，每天进行不定时的空中打击压制妖怪大军的主力部队。
面对周围不信任的目光，我坦然视之，不过心里清楚，留在g城的日子已经不多了。
不过这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在我离开以后，这座城市还能保持现在的样子吗？它会不会步上一千年前涿鹿的后尘呢？我在g城的大街小巷上漫无目的地闲逛着，眼前的一切熟悉又陌生，它们同记忆里的场景重叠交错起来。仿佛又回到一年多以前的g城，那时我还是一个大学生，曾经让他苦不堪言的求学生涯，现在回想起来是一段幸福的时光。
因为那时我还可以选择未来的道路。
柳卿却无法忍受，既然法师团不再需要她了，她决定回到汤山镇的后方基地，继续教书，不过她也知道这样的日子不会长了。没有人挽留她，也没有人在意她。
是我把她送上军用吉普车的，临走前，柳卿在我耳边用极低极低的声音说：“记住，永远都不要相信人类！”我漫不经心地微笑着用同样低微的声音说：“你也要记住，不是所有的人类都不值得相信！”
在旁人看来，我们仿佛是一对情侣说着惜别的悄悄话。
我终于下定了决心，把《笑忘书》中关于修复降妖除魔印的秘密透露给康平和慧真。他们立刻意识到这张薄纸的重要性，来不及责备我隐瞒了这么重要的事情，就逼着我一起去找李兵。
这是黎明的曙光，严冬的暖风只要能够把群妖再次困在黄泉之下，哪怕我不是众人心目中的叛徒，这种可能性很小——那我也必须去死！
在万寿宫的偏殿里康平激动地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关文武是一个异类，他怀有自己的目的，不可能完全为人类考虑的。就算他不是奸细，他是无辜的，为了人类能够幸存下去，他也应该做出牺牲。我们都愿意做出牺牲，你说是不是这样的？”
龙奇战为我辩解说：“是的，我们都愿意做出牺牲，但是我们不能强迫别人也做出牺牲呀！我相信关文武绝不会是奸细，你们说他怀有自己的目的，请问那是什么目的？”
慧真说：“龙奇战，你不要太天真了，人类的命运危在旦夕，妖怪在不断地学习和进化，总有一天它们会超过我们的！想想看，如果它们掌握了核武器……”
大家不禁打了个寒颤，龙奇战开始对自己的信念感到动摇，要不要能不能牺牲掉我呢？天平的一端是人类的命运，另一端是友情孰轻孰重呢？
他无力地说：“修复降妖除魔印需要凑齐三十九朵金莲，你们加起来只有几朵差得太多了……没有用的。”
龙奇战经历着激烈的思想斗争，面临着一生中最艰难的选择。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才艰难地说：“你们不要抱太大的希望，他说过不会为g城牺牲性命的。”
龙奇战直接开门见山就问我：“关文武，他们都说你是妖怪的奸细，我了解你，我不相信。我只想问你你到g城来是不是怀有自己的目的？你是不是全心全意帮助人类的？”
从他说出第一个字开始，我就知道自己将失去仅有的一个人类朋友。不愿意敷衍他骗他，这一天终将到来，早有思想准备。我镇定地说：“我的确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我希望……人类和妖怪之间的这场战争演变成一场消耗战，势均力敌谁也不能占到绝对的上风，谁都不能把对方轻易消灭，只有这样只有这样他们才可能冷静下来反思，争斗和仇视是否有必要。”
龙奇战痛苦地抱住了头颅说：“为什么？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怜悯地望着他说：“你终究是不理解妖怪。作为生命的另外一种形式，它们有权力在这个地球上生存下去，所有的生命都是平等的，我们必须尊重它们的存在。人类和妖怪一定能够找到一个共同生存，共同发展的契机，我相信有一天他们会沐浴在同一片阳光下，就像白人和黑人基督徒和无神论者一样。想想吧！”我的眼神闪闪发光，似乎看到了理想中美好的未来。
龙奇战说：“可它们是妖怪呀！”
我说：“在它们眼里人类也是妖怪！毁坏了它们的家园，把它们埋葬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黄泉下，漆黑寒冷，没有光和热，等待它们的只有痛苦和死亡！够了，只要能克服偏见，没有什么仇恨是无法化解的！你有恻隐之心，你不残害人类，但是你用符箓和法术消灭那些所谓的妖魔鬼怪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他们的感情呢？”
龙奇战大声说：“它们没有感情！”
我说：“他们有！就像你我一样！”
龙奇战瞪着我，突然长长叹了口气，用颤抖的手掌拍着我的肩膀说：“我说服不了你，你也说服不了我，算了……关文武，对不起，为了g城为了人类你必须牺牲！”我的肩膀上突然腾起了一朵绚烂的曼陀罗，花枝叶摇曳花香四溢，觉得身体一下子变得很轻松，像一缕轻烟冉冉往上飘……龙奇战的脸庞是那么遥远，那么模糊，就像隔了几千万光年……
当我再次清醒的时候，我已经现出了原形，浑身发红，双眸血红，强横健壮的身躯被困在康平精心布置的玄光通灵阵里上，有辟邪玉麈镇住，百会下有乾坤表里图托住，涌泉仿佛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我的心中没有愤怒，只是感到一种深切的悲哀和寂寞。
龙奇战、丁冲、陈希鹏、辛守一站在东西南北四角护法，康平、慧真两人盘膝漂浮在半空中，组成了一个等边三角形围绕着我缓缓旋转，似乎在施展什么神秘的法术。几朵灿烂夺目的金莲感应到异变的力量翻腾雀跃，迸射出丝丝金光，像利剑一样划过我的身躯。一颗心开始扑通扑通剧烈跳动起来，越跳越快，几乎要冲出喉咙。
没有人理会我，一个不是人不是妖的怪物。
慧真轻轻嚅动嘴唇，开始念动一段复杂的咒语。从他吐出第一个音节起，我就敏锐地感觉到黄泉在沸腾，散落在神州大地上的降妖除魔印蠢蠢欲动，似乎正要弥合生长。“他们想修复降妖除魔印把所有的妖怪再次封印在黄泉之下！”我的心中一凉，还没等回过神来，浑身的血液突然一股脑地流向内丹“他们竟要夺走我的内丹！他们要伤害我的身体！”
我仿佛听到了灵魂深处最真实的声音：“对于这个世界，我只是宇宙里的一粒沙灰尘中的灰尘，可是对于我自己，我就是整个世界，我是整个宇宙！失去了自我，也就失去了一切！”
我慢慢挺起了胸膛对自己说：“既然选择了这条路，我就要一直走下去，不管遇到多少阻挠和不幸，我都不能迷失自己。生命的意义在于过程，而不是结果！”我骄傲地大吼一声，身躯剧烈颤抖，发生了惊人的变化。关神形态的种种特征消失，背上生出一对硕大的翅膀，每一团炽热的火焰闪耀着璀璨的光茫。
慧真突然觉得头脑一阵剧痛，似乎有一把尖锐的锥子在里面乱捅乱戳，再也无法继续念咒，尖叫一声跌落到地上。龙奇战急忙冲上前去扶起，问：“怎么了？没事吧？”
慧真惊恐地望着我，不知道究竟生了什么事。尖叫着说：“我的脑子……我的脑子要炸开来了……”他猛地挺直了身体，那些消失的、尘封的、鲜活的记忆争先恐后涌进脑海，无数凌乱的画面在眼前闪现，几乎无法承受。
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望着我，轻轻舒展开一双耀眼的翅膀，烈焰冲天，玄光通灵阵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辟邪玉麈和乾坤表里图像失去了灵魂的躯壳，无力地跌落到地上。
“愚蠢的人类呀……”我锐利的目光从他们的脸上一一扫过，停留在丁冲的脸上“是你吗，白虎精？我感觉你的气息，原来是寄魂术，难怪一直都没有察觉！”
丁冲一步步地往后退尖叫着：“你……你想干什么？住手……”我有力地扇动着翅膀，一道纯青色的火焰扑向丁冲，把他的身体和白虎精寄存的一魂一魄统统焚烧成灰烬。紧接着一圈又一圈炽热的气流向四面八方扩散，我浑身被火龙缠绕着，散出天神一样的光芒，越升越高，转眼就化作了一个火球消失在g城的上空。
“生命就像握在手中的沙你握得越紧它流失得越快。”
“对于这个世界我只是宇宙里的一粒沙，灰尘中的灰尘，可是对于我自己我就是整个世界，我是整个宇宙！失去了自我，也就失去了一切！所以不管你是谁，请离开我的身体！没有人能夺走我的身体！”
“人和人之间的距离就像天上的星星，看起来离得很近其实中间隔了无数个光年！”
“玉取其坚环，取其周而不断！可人类的感情是多么的脆弱，充满了猜忌和疑虑，经不起一点风雨的考验！”
“孤单一人不，畏惧活下去这么下决心隐忍寂寞……绝不滴下眼泪，自强不息，珍惜回忆那故乡的康庄大道……”
“我也很在乎你，跟你在一起我很开心，我一直以为会孤单一辈子的……老天爷给了我一次机会，唯一的一次机会，可我没有选择的余地……”
“与其完全绝望，不如相信奇迹，不管希望有多渺茫，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只要有一线希望存在，我们就要努力活下去，生命本身……比淹没在洪水下的g城重要，比人类创造出的一切历史都重要！”
“我有资格跟他们一起痛恨妖怪吗？我本身就是半个妖怪，我了解妖怪的想法，对它们来说人类就是四害，是毁灭它们家园的暴徒，是囚禁它们自由的罪犯！人类能够想像蟑螂的控诉和报复？佛经上说众生平等，众生真的平等吗？妖怪有生存的权力吗？”
“作为生命的另外一种形式，它们有权利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
远在几十里外的g城传来了惊天动地的妖气，与此同时，秦晴听到了我发自内心深处的呐喊，骄傲的誓言自由的号角。她整个人摇摇欲坠，眼眶里充满了滚烫的泪水。我终于跟生活在g城的人类彻底决裂，尽管这无法避免，但她还是感到一种深切的悲哀。
面对着讲台下四十多双天真的眼睛，柳卿有一丝恋恋不舍，不过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作为一个妖怪，她早就意识到自己终有一天要离开人群，或者回到她的族人中去，或者追随我继续孤单地前进。这是她选择的道路，没什么可以抱怨的也没什么可以后悔。
“今天我们要学习一个新的词语复杂的词语……”柳卿向她的学生微笑着，她优雅地掠了掠垂在额头的散发，捏起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写了两个大字“尊重”，所有的生命都应当受到尊重，不论高低贵贱平庸或者卓越，它们都有权力继续生存下去！当然这对你们来说太深奥了……希望有一天你们能懂！”然后她缓步走出了教室，突然消失在空旷的校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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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她会飞啊！”几个调皮的学生趴在窗台上惊奇地大叫着“我也要学！”教室里一下子沸腾起来，大家吵吵嚷嚷一窝蜂地拥出去急切地向空中眺望。他们只看见一朵紫色的云霞，飞快地掠过天际。
就连躲在凤凰山地洞里的炙炎兽也感应到了我的呐喊，他若有所思地望着白虎精——他正痛苦地趴在地上竭力忍受着失去魂魄的痛苦，喃喃自语：“g城到底生了什么事？这些莫名其妙的人类该死的真猜不透他们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