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V卜卦
第三十三章v卜卦
整个云中府,只有回芳阁一处卖的桃花醉酒味最浓,陈志高还同苏南枝抱怨过此事,说回芳阁那么大的酒楼,人家假冒了他的酒,他连气儿也不吭,就不怕说出去坏了他的名声。苏南枝却道:“回芳阁跟地方上那些卖桃花醉的铺子都是一家的,左手倒右手的事儿,他还能自己讹自己不成?”
“一家的?!”陈志高惊讶,“不能吧,一家子买卖怎么东西还不一样呢?”
苏南枝说着自己知道的内情:“我先前想偷师学艺,找了云中府最好的酒腻子去他家尝过,凡是名作桃花醉的酒,都是一样的味道,无非是外头的掺了水,回芳阁的没有掺水而已。”
“为什么?”生意上的弯弯绕真是古怪。
苏南枝摇头:“你问我,我也不知道,辛荣行事一向特立独行,她老子辛兴贤就是个怪人,做的是皇商的的买卖,却最厌恶与官府打交道,大把大把的银子往官府里送,偏自己没能落下一个半个的靠山。”
“大陈滇南银矿案那会子,辛家也在滇南有两座矿山,十几座银矿上头的账对不齐,管矿山的绥远候府却逃了干系,七年时间,一千二百万矿石的折损,竟能全推到他一个小小的青州富商身上,你就知道辛兴贤的人缘儿有多差了,朝堂上官官相护的多了,凡是有一两个肯站出来替他说句话,都不会至此。”
“而到了辛荣这一辈,却与她老子是头调尾、尾调头的相反,辛荣与谁关系都极好,上能依仗平嘉老儿庇护,下在青州百姓间声望极高,各处官员打点,就没有她相处不来的。你这份儿左右逢源拿到她跟前儿去,恐是也不够看的。”
说道这里,苏南枝又想起了另一样关于辛家的事儿:“辛兴贤有一门儿家传的本事,他能防人字迹,只看一遍,从运笔到神韵与正主一模一样,就是本人拿着也瞧不出来端倪那种,厉害极了。我惦记了许久,却久不得法子讨教,若是能有机会,我还真愿意跟那辛荣交个朋友呢。”
苏南枝自说自话,错过了男人脸上闪过的一丝不自在的情绪,沉默片刻,陈志高忽然反应过来:“回芳阁是青州辛家的产业?”
回芳阁是后梁最大的酒楼,往来食客非富即贵,在里头说的也都是后梁要事,叫一个大陈商人做东家,未免也有些太……
苏南枝明眸:“我也是才知道呢,那天咱们跟周老公子说话,我扣了个杯子,瞧见杯底的字迹些许熟悉,回来叫琼玖翻了过往咱们跟青州那边的文书,字迹果然是她辛荣的。”
“那我这桃花醉到底还去不去买了?”陈志高问,想到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叫人家搜罗了去,就叫人心里不舒坦。
青州辛家那位当家人,最擅这些东西,南外楼、日新楼,哪个不是她的眼睛、她的耳朵,如今,手长的都神到云中府来了。
“买啊,怎么不买?”苏南枝道,“她辛荣能在后梁起家,靠的就是这个,这是人家吃饭的本事,你又避不开,何不随遇而安,顺了她呢?”
辛荣自微末之际于云中府起家,这么多年的经营,她真有心搜罗些什么,想知道的也早就知道了,只是以后上心着些,要紧的事儿不该在回芳阁说的就不要开口。
陈志高穿上外衫,披上她的一件老竹青的夹层斗篷,帽子一盖整个人就埋进衣裳里了,“那我这就买酒出城了?”
苏南枝上前给他把斗篷系好,抹平领口的衣角,嘱咐道:“天亮坐着刘掌事的马车回来,我叫他在城外高家茶肆等着你,算准了时辰,不要耽误早起进宫点卯。”
明儿一早是大朝会,城门天不亮就开,随着往来的马车进城,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回来。
陈志高道:“只是辛苦你些,这两日不能出门了。”他冒着她的名义出城往庄子上去,自然要做全套的戏。
“我就当偷闲了。”苏南枝送他出了院门,看着人走远,才转身回来,琼玖关了窗户,抓一把冰片放进香炉,笑着道:“我瞧着姑爷在您面前是越来越自在,先前还忖着藏着,有什么话也放在心里,如今竟跟个听话的孩子似的,里里外外大小事情,所见所闻都要倒豆子似的跟你学上一遍。”
苏南枝抿着嘴笑:“他心里有我,是我的福气,也是他的福气。”
她喜欢乖巧的听话人,这种万事都掌握在手里的感觉,她才觉得心里踏实。
琼玖道:“您是好眼光,姑爷是好福气,前些日子长生寺的悟明方丈来化修缮庙宇的银子钱,夫人拿着您跟姑爷的八字叫那老方丈给批注,说西为正主,是个旺妻的命呢。”
“那是悟明方丈为了讨银子说好听话儿罢了。”苏南枝笑笑,没有放在心上。
琼玖撇着嘴道:“才不是好听话呢,老方丈算了咱家姑爷的脾气秉性,说的每一句都准的很,还给诸位少爷也批了字。”
“都批了什么?”
琼玖道:“有好的也有不那么好的,像是十一爷仕途顺遂,十二爷却官运坎坷,可十二爷以后是要做人上人的命,样样都要比十一爷好呢,又说二爷心里存了闷气,要自己想开了放下了,才能顺了那口气儿,对了!对了!那老方丈还说咱们十爷傻人有傻福,这辈子最是清闲呢。”
苏南枝微微摇头,笑她被悟明老和尚给糊弄了,“修缮的银子拿走了多少?”
琼玖想了一下,道:“总计三千两,老方丈说要给佛祖重塑金身,半山腰的那座漫水桥也要从新修,山门的牌坊又要请石匠再做新的,零零总总,帖子递上来一长溜,我才看见的时候,还当那是谁家丢了陪嫁的礼单子,叫老方丈捡了去呢。”
苏南枝撇撇嘴,笑着道:“三千两银子,光是说的那一通好话,就值了两千两。”
“又不是只说好话。”小丫头歪着头道,“老方丈还说了,咱们家四爷怕是要落在关外了,夫人听了心里难过,落了眼泪,老爷就不让悟明方丈说了。”苏南枝扭头,问:“四喜上次回了关外,往家里来信了么?”
“来过两回,说是生意上的买卖,底下的掌事却没见过四喜的信,说不准是管家收了,直接送到老爷书房里去了。”
苏南枝眼神一滞,抿起嘴道:“老和尚为了讨银子,怪力乱神的一通胡言乱语,不值得信。”
她嘴上虽说着不能相信,却微微红了眼睛,又不想叫琼玖瞧见了,别过脸去偷偷拿手帕擦拭。
她是苏老爷一手带大的,旁人不知道苏老爷的行事手段,她却是知道的。
爹爹疼她做比心肝珍宝,年前那几个马匪截了她的车,查来查去最后查到了关外,给马匪的银钱还是从他们苏家在关外的公账上出去的,幕后祸首是谁,自然是不言而喻了。
爹爹当时没有吭声,了结了那几个马匪,同着母亲的面只说是贪财趋利之徒,黑了心肝才把主意打到了她的身上,可私下里,却不动声色的换了关外的几个大掌事。
紧接着,四哥就病了,往家里递的信里,病症一回比一回严重,可纵是这样,父亲也没说过一句叫他回来的话。
老爷子不动声色,却什么都清楚,也什么都做了。
苏南枝看一眼四方临柜上的那只荷花船摆件,不禁又沾了沾眼角,小时候四哥拿自己喜欢的宝贝送给她做生辰贺礼,长大了,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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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花船边上摆着彩贝大漆花篮,那是姑爷跟老爷学了做漆器的手艺,做出来第一个摆件儿,送给小姐的,琼玖见主子盯着那花篮抹眼泪,以为她是想姑爷了,新婚夫妻关系好,自姑爷嫁进来以后,就是吵架斗嘴的时候,夜里也不曾留小姐一个人在着屋里过。
琼玖抿了抿嘴,心道:小姐肯定是想姑爷了。
“要不,夜里我在外间小竹床上陪着您?”琼玖提议道。
苏南枝胡乱点头应下,忙擦去眼角泪花,生怕她察觉出端倪来,见她这般态度,琼玖那小丫鬟就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连带着在苏南枝面前说话也小心翼翼起来,生怕提到姑爷勾主子心里的委屈,再招惹她的眼泪。
主仆两个默声歇下,次日一早,天还未亮,苏府后门就进来一人,风尘仆仆,老竹青的斗篷上满是尘土,又沾着酒气,琼玖接过衣裳,眉头皱的生紧,新做的斗篷成了这样,就是洗干净了,主子也大概率不会再穿了。
苏南枝在梦里睡得正沉,忽然鼻息间钻进难闻的酒气,惺忪睁眼,便见男人正低着头在亲她的脸呢。
见她睁眼,陈志高蹭蹭她的面腮,笑着道:“醒了?我赶着拾到拾到,就出去了。”
冒出尖儿的胡子扎的人痒痒的,苏南枝将手臂从被子底下抬出来,笑着推开他扎人的下巴,不满抱怨道:“你去送酒怎么自己也吃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