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V更新
第一百零七章v更新
“首辅大人……这是在说自己?”那刑部侍郎也是个血性儿郎,穷苦人家出身,少时念书受过苏家的资助,苏老爷虽从不拿这些东西说事儿,但有良心的都会把这些记在心里。
陈志高看着他莫名出现的怒气,笑着问:“吃过我家的粥?”他说的是苏老爷节市施粥的事情,话里也指的是出身穷苦人家的小孩儿在苏家办的免费学堂念书识字的事儿。
那刑部侍郎笑着啐一口,把吃进嘴里的茶水吐了出来,哼笑道:“首辅大人可着咱们这云中府打听打听,有没吃过管家救助粮的人,可却不曾听过……不吃苏家救命粥的种。”
正是这份儿善心,云中府达官贵人无数,苏家一介商贾却比那些当官的、做爷的更能站住脚步。
“有良心的小子啊,好!但是你这份儿心,就是对得起当年吃下去的粥。”陈志高笑着夸他。
“别以为您说两句好听话,咱们弟兄的手指缝儿就往敞开了松。”那刑部侍郎一个巴掌摊开,五指第次攒紧,示威似的抬眼,“大人您的好茶,咱们这些个大老粗是吃不惯了,这人命官司,该办还是得办。”
那刑部侍郎一声令下,几个年轻小子放下茶具,大跨步就跟上前去。
陈志高看看摆了一桌子的小茶盅,再看看误会了的一伙儿愣头青,无奈摇头,是个好孩子,就是笨了点儿,没有长脑子,真不知道他是怎么爬上刑部侍郎的位置上来的。
云籁凑上来道:“他好冲,我去教训他。”
陈志高忙把人叫住,生怕这利刃一个没看住,把个好人儿也给了结了。
跟前书吏也凑上来解释:“这愣子是赎罚处出身,又跟了个老仵作熬了些年,除了一身能耐比别人强些,说话办事儿,却不过脑子。”书吏明贬暗褒,把那愣头青的出处解释清楚。
陈志高道:“有能耐就够了,吏部报上来的评审,把那份儿拿来我瞧。一个清白的审官儿,刚正不阿可比脑子值钱的多。”
“哎!好!”书吏连连点头,高兴应下。能抬一个好官出来,就有一百个、一千个百姓得到公正,天底下要能多几个好官,老百姓们的好日子,就有盼头了!
门外,那刑部侍郎才到大门,便撞见了宫里来传旨的太监,是小皇帝跟前的执笔太监亲自过来的,见了面先问案情,听到是陈首辅拦住了他们,执笔太监笑着道:“首辅大人心善,也是你的造化。”上头要瞒的事情,底下查了,落一笔糊涂账那是丢了面子,然若查个明明白白,那可就是掉脑袋的祸事了。
再传圣谕,执笔太监领众人进去,只剩刑部的‘愣侍郎’若有所思的站在门口。这官场上的道理,可跟书本里圣人教的不一样啊。
*
上头有意要瞒。六部衙门的案子不消一夜,便风平浪静,但太阳底下没有照不见的地儿,还是有些风声传了出来,说是段太后授意段国舅弄了个两个奴才去威胁六部衙门的大人,鼓捣着要陈阁老跟苏家和离呢。
先前就有关于段太后看上陈阁老的传言,又闹这出,再有知情者道,国舅爷府上新添了两个宫里的总管,是上头指来约束国舅爷行径的。
有脑子没脑子的想一想,也能理清楚这里头的弯弯绕。
段太后瞧上陈首辅的事儿,八成是真的!
消息自然不会凭空生出翅膀往人耳朵眼儿里钻,外头这些风言风语可是苏老爷花了大价钱,找人给散播开来的,陈志高笑着拿云籁来问:“你是那个通风报信儿的小鬼?”
云籁擦干净了弯刀,往靴子里藏,撅着屁股闷声回答:“阿哲乌乌部落的忠心只献给恩人。”言外之意便是,陈志高可不是他的恩人,更做不了他的主子。
陈志高照他腚上一脚,差点儿没叫他吃个狗吃屎,得亏是这小子手脚麻利,鼻尖儿都碰到地了,愣是用胳膊肘撑着,一个前翻,生生站了起来。
“公报私仇!你要打架?”云籁攥紧了拳头要比招式。
陈志高也不怯他,笑着把绅带塞进腰里:“比划比划?你要是输了,恩人的名录里添我一个?”
他是玩笑话,云籁却给当真的听了,皱着眉头认真想了想,摇头拒绝:“不行。恩人就是恩人,恩人只有一个,添不了你。谁也添不了。”
“哦?”陈志高随口套他的话,“为什么?恩人有什么特别之处?”苏老爷到底给这些个雪山上的狼崽子们喂了什么迷魂汤,竟让他们如此的忠心?
“饱,温暖。恩人是神女带给阿哲乌乌部落的赐福。”神女送来了苏家老爷,给部落的每一个人都带了能吃饱的粮食,和温暖的衣裳,没人能比恩人更重要。
“粮食和棉花?”陈志高一下子就听出来了他打的哑谜,见傻小子愣住不答,就知道是自己猜对了,陈志高笑着摇头,怪不得呢,苏家是后梁最大的屯粮大户,散收的暂先不论,但是平江府常家那每年二三百万石的新粮,从鸦羽渡口北上走一路便能短一半儿去。
他见过家里的私账,分流支走,悄无声息的把各处用度全都划在公账里面,后梁自有国情在,粮食这玩意儿不同于火器,又没外人使了眼睛盯着,只需面上走账漂亮,多了少了谁也瞧不出来。黑老六那儿的一处,雪山一处,今年又添了东边海上的一张嘴,再加上雪山上的部落,零零总总下来,可是个不小的数目呢。
陈志高顿时明白了,当初那五十万匹丝绸,小丫头为何气成了那样,一项照一项,苏家看起来家大业大,不愁银子来使,可这么多张嘴等着贴补,丁点儿差池都出不得。
云籁嘴快说吐露皮,可他脑子不傻,自己犯轴想了半晌,偷摸摸到上房把事情同苏老爷说了。 “不是什么大事儿。”苏老爷笑着摇头,叫人拿甜甜的花茶给他吃,“他虽是我的女婿,可却比我那些个儿子们都要亲。”
“可……他不是被人家瞧上了,还闹着要跟小姐和离,您还打了他呢!”
苏老爷道:“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我打他可不是因着外头的那些闲话,你也不要因为那些无中生有的谣言与他隔着心。”这傻孩子聪明是聪明,却脑子直,有时候别人下了全套叫他跳,没拐过弯儿保不齐就着了人家的道。
云籁似懂非懂地点头,又道:“若是他有不忠,我就杀了他!替您出气。”叫恩人不高兴的人,死了拉倒。
苏老爷欣慰道:“他倒是不能有不忠,不听话的时候却多,你须好生习武,他功夫了得,日后还得让你替我收拾他呢。”
云籁道:“再厉害的功夫我也不怕,他们学的是打架,而我这是杀人的招式。”在雪山上,若不能一招毙命,那死的多半就是自己了。
“你阿耶把你交给了我,你便同我的孩子是一样的,不要总想着搏命这些,我既给你讨了媳妇,必是盼着你能娶妻生子,我同梅梅交代过,等山下的事情了了,你若惦记着回去,便还你自由,一家子和和乐乐才好。”苏老爷总是能把客套话说的漂亮至极,三两句摊开一张大饼,叫傻小子的心牢牢拴在了苏家。
云籁沉默许久,半晌才扭捏的答了一声好。
山下的日子虽好,还能日日见着他媳妇,可他的心是雪山的心,他的人也是雪山的人。等他老了,死了,躺在棺材里动弹不得,他的灵魂也会随神女召唤,回到阿哲乌乌部落,与他的祖辈们一起守护他的同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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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苏老爷的一番点播,云籁再跟着陈志高,倒是恭敬不少。
有时某些人待陈志高不敬,他还会咬牙记仇,要偷偷动手把人做掉,陈志高一边笑他傻憨,一边给他解释官场的人情世故。云籁虽听不大懂,好在知道乖巧听话,多数时候会像一只龇牙的小狼,把陈志高护在身后,浑身的毛竖起来像是利刺,别人骂他是苏家指到陈志高身边的狗腿子,他也不恼。
三五天后,南边送回来第一封家书,和家书一同进门儿的,还有宫里送来的请帖,过了初五就算过了年,街上铺面买卖开市大吉,宫里也要办宫宴,送那些个远嫁了的公主们回婆家。
“我去这个做什么?”陈志高笑着不肯接帖子,又不是圣谕,没拿明黄绢帛写下来的东西,他可听可不听,“我家里大丧未过,正是孝期,陛下不嫌弃,可那些个金枝玉叶王公贵胄,少不得要心里别扭。”
小皇帝拿私交出来说事儿,他也回寻常人家的规矩道理。
执笔太监低了低眉:“谁说不是这个理儿呢,可……您也知道,奴婢只是来传话儿的,您这边儿不去,奴婢回宫,该怎么答呢?”小朝儿是陈志高提点上来的人,可却不是陈志高的人,他是正经经内务府衙门选出来的,不过是陈志高见他沉稳,又有内务府衙门的总管太监作保,才叫他做了这御前执笔太监。
二人互相照应,却并非主仆。
“烦你实话实说。”陈志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