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V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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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还是挂着我的名头呢。”苏南枝无奈笑道。
那婆子敲点桌子的手停下,又骂:“当初我是说了不叫你弄什么入赘的男人,你偏不听,非但弄了个什么鬼的倒插门儿,还是那么个出身。”婆子说话严苛,丝毫不给苏南枝留半点儿情面,“你又当又立,更怪不了别人。”
苏南枝抿嘴,脸色也变得不好看起来。
婆子笑道:“怎么?我说的不对么?”婆子毫不留情的把她的心事戳穿,“你抬那姓陈的过门儿,不就是为了日后起势,好借你那亲老子的名头?这主意也必是苏宗高那小混账给你参谋的吧?我的傻丫头,你是临时起意,未必你那便宜老子也是临时起意。”
“明昭太子啊,那可是大陈多少百姓心里头的天,又有多少老臣旧部还惦记着他呢,日后你要是打出他的名望出来,别的不论,甚至连那些证据章程都不必使,但是你这张跟他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脸,当年明昭太子旧部里的那些个老臣,就能排着队上来给你磕头,我的乖孙儿,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就给忘乎了一样呢?”
婆子起身,伸手摸了摸苏南枝那张与她亲生父亲九成相似的容貌,桀桀笑道:“你那便宜老子看着你这张脸,岂能想不起明昭太子?”
苏南枝也跟着她笑,抚上她摸在自己脸侧干枯的手背,“姨姥姥,说多少回了,我又不怯您,您吓唬人的这一套,就不要再往我身上使了。”
“嘿嘿嘿……”婆子笑着抽手,眼睛眯成了一条线,“你这丫头,还真是什么都吓不到你啊。”
苏南枝敛了敛笑僵了的脸,收回话题:“他们眼下正在相州城焦灼,相州城易守难攻,打不打的下也是各有五成的把握。眼下云中府又扣着粮食不肯松口,我摆明了态度,见不着银子我是一粒粮食也没有,但凭他们拿高价去找散户们收。”
婆子往沙盘上看,捏住相州的旗子就给拔了出来:“五成?你也太小瞧你抬进门儿的那小赘婿了,他急着把你送走,可是打着速战速决的主意呢,估计你还没上出海的船,人家那边就已经进了相州城,挂上帅旗了。”
“嗯?”苏南枝再看两边行军布阵,问道,“他要怎么速战速决?”这几天她可是反复把两边战场推演了好几回,无论如何算,也不过是五五开,更甚者,攘陈军这边还要再虚着些呢。
“你那小赘婿自在东雍州放第一把火,这场仗他就已经是十成的胜率了。”婆子把写着冯字的小旗插在相州城的沙堆上,“还记得我才教你兵法时提到的‘破釜沉舟’么?”
苏南枝道:“《孙子兵法》有云,投之亡地而后存,陷之死地而后生。您那时拿眉津驿一站做比,除辛荣那场及时雨外,崔家副将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也是能胜的关键,左翼行军而残,断臂折腕,后梁这边再而竭,三必势衰,崔家中路迂回起包围之势,木老将军断了粮草供给,又迎头撞上崔家势盛的右翼后路兵,几个偶然都撞在了一起,这才叫那吕景同占了一回上峰。”
然而……只这一回,木老将军负伤身亡,木镇那个怂包蛋做了木家军的主,这攘陈的大势,也算是废了。
好在平嘉老儿也是个糊涂蛋,吕景同与木镇两个,绿豆对王八,谁也不比谁强到哪儿去,这才形成了平衡之势,两个窝囊废拿朝廷的银子粮食,带着几十万大军在边界上小打小闹的哄着玩儿。
那婆子点头:“你既然记的这些,那你再看相州这一战,姓陈的想要有十成胜率,该如何去打?”
经她这么一点拨,苏南枝也悟过来些:“引蛇出洞?”她自相州城后划开一道口子,“若是崔家军从这里支援,相州城就有开城放人的机会了。”相州城迎援兵的机会,就是他陈志高破城的机会。
婆子摇头而笑:“臭丫头,你都通透到这儿了,何必自欺欺人呢?”
苏南枝默声,脸色也变得沉郁起来:“东雍州他们已经屠了一个镇子了。”屠城可是要万古的骂名,东雍州那回已经是授人以柄了,相州城这么大,南北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呢,若是再出个幺蛾子,这一仗赢了也是输了。
届时,恐怕陈志高的小命也要搭进去。
“呵,你这是心疼了?”婆子笑她,“臭丫头,我父皇握住我的手,教我的第一条为君之道,便是御下。天子高居云巅,臣子万民要瞻仰你,后宫妃嫔要巴结你,就连庙里土胚泥胎也得看你的脸色,你既要高不可攀,又要恩威并施,你要心有万民,又不能仅以黎庶之心去看治下江山。”
婆子拍拍她的肩膀,淡淡道:“臭丫头,这天下只能有一个皇帝,玉玠遥遥,云巅之上,那路只容得下一人去走。”
那个位置,岂能容身畔近臣染指分毫?
苏南枝明白点头:“我记住了。”
婆子又道:“御下之道,你一向是最清楚的,多余的话说一万遍也没用,你自己掂量掂量。”婆子在相州城西北一处点了点,“破这一个镇子,再哄着相州城里敞一角城门,这一仗十成胜率,冯明远那二流货色也能披上个名将的虚名了,至于你那小赘婿……那小杂种身边虎狼环绕,只要他还想活命,就是跟清流闹翻了去,也要护住你那赘婿。”
苏南枝盯着婆子指的那一处,想了一下道:“便是如此,回去我也要同他割席,先把界限划出来。”小皇帝再护着陈志高苏家的生意可不能受牵连,仗打起来了,粮食棉花那就是银子。
婆子点播她:“这一仗是为萧家打的,你要割席不如耍一招回马枪,日后周老狗两腿儿一蹬,你这唯一有干系的干闺女还能捡些折箩呢。朝堂里的人脉关系那可都是真金白银堆出来的,银子嘛,谁不稀罕?”
苏南枝就等着她先开口提这话呢,笑吟吟道:“我这不是怕您心里不高兴嘛,您要是提了这个头儿,那我才敢行事。”
“德性!”婆子又细看苏南枝铺出来的这个沙盘,发现其中精彩之处,笑着问她,“好家伙,臭丫头你这是把山脉绘制的事情给摸清楚了啊。这山势走向,城镇点布,没有一步一个脚印儿走出来的,可做不到这般精细。”
苏南枝道:“您不是说了嘛,自己家里的一草一木,若是自己心里都没个数儿,那就只等着别人来偷了。”
婆子心生好奇,接着道:“你既然把我教的都记的清楚,那我问你,这一仗若是交由你来打,又该如何?”
“您话里的这个我,是指陈志高还是苏南枝呢?”
婆子笑笑道:“你都说,我听听。”
苏南枝道:“若是我是陈志高,那这一仗,我就不绕西北。”她指着汾水上游一镇,“打下东雍州一半,占据此城,只一万人走水路,顺流而下,将相州撕破个口子,我敢铺开两边作战,相州还好,东雍州可就彻底断了跟崔家军的联系了,届时再取东雍州便易如反掌。”
苏南枝又指着汾水入马赣河的一处,道:“再于此处截水蓄池,降者不杀,其余不降的,水火无情,我能管得了自己的百姓,可管不了别人家求死的鬼。”
蓄水淹城,只需文人动动笔头,找个漂亮的由头便可,说出去比屠城可体面不少。
婆子失笑,点头道:“是比眼下他们的做派好听些,然而,却仍不是最好的法子,你母亲那里应该放着有你外曾外祖父当年写的那本《昭南行》,你去翻翻,我记得里面有一策是这么写的——攻南陈之策,在地利天时,地利在朕,天时在昭南,破昭南,临雨挂帅东行,南陈必破,天下归顺。”
“我那会儿不懂,你外曾外祖父还在上头为我写了批注,你对着你画的地形图仔细研究研究,这一策,妙在哪里。”婆子叹气,“可惜你外曾外祖父走得早,若是再给他老人家十年光景,南陈必能归顺,哎……”
苏南枝知她心里苦楚,岔开话题道:“瞧把您愁的,这行军打仗不容易那也得看是谁来打,若是凭我的意思来打。”苏南枝在东雍州、相州与后梁国境之间划了一道线,笑着道,“惊天飞火架上一排,只要我银子够,火药足,就没有攻不破的地方。” 婆子脸上愁容散去,笑着抹平沙盘,骂她碍事:“起开起开,不省事的臭丫头,我去给你做饭去,还惦记什么,趁没开火,早着些说。”
苏南枝跟着出去,站在厨房外头的树底下跟她答话:“您做的我都不拘,只是眼瞧着就要入冬,依我的意思,您今年就跟我一起家去,您不喜欢我爹爹,咱们把他撵外院去住,我母亲您总要稀罕着吧?这一年年的,您自己一个人异乡而居,总不是个正事儿。”
婆子把大锅盖别在灶台,中气十足的骂她:“什么叫正事儿!我老婆子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跟你回去,这一摊子怎么办?叫你那便宜爹来给我看场子?”
苏南枝笑:“呵!姨姥姥您这声如洪钟,我就放心了。”
婆子道:“祸害遗千年懂不懂,等个十年二十年的光景,你再来我这小院儿里头,恐怕就得嘀咕着念经盼我早死了。”
苏南枝道:“您又知道哩?您凭空一句杜撰不怕,这话要是日后传到我母亲耳朵里,我挨了打,可是来讹您呢。”她走近到厨房门口说话,“说真的,姨姥姥,今年我把您的消息同我母亲说说成不?”
婆子翻眼皮看她,学着她脸上讨好的笑问:“那钱婆的身份我给辛荣那小丫头好不好?”
苏南枝垮起小脸儿:“我又管不着您,您且等着第二天我上门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闹吧。”
婆子警告她:“那你就把嘴巴给我闭紧喽。”
苏南枝瘪嘴,沉默片刻,又问:“姨姥姥……您是不是同我亲生父亲熟悉啊?您先前怎么不告诉我呢?怕我爹爹知道?”
婆子咬牙,把她骂到外面站:“叽叽喳喳,越看越不如辛家小丫头招人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