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知识论(上册)》(14)
思想(2)四、思想底相联
a.所谓思想底相联
1.非历史非逻辑的相联。思想底相联有两大种,一是思议底相联,一是想像底相联。就想像说,如果所想像的意像附有连带而来的意像,而二者及其关系不表示记忆,这就是我们所说的想像底相联。就思议说,如果所思底意念有连带而来的意念,而二者底关联不表示逻辑上的关联,这就是我们所说的思议底相联。本节所要讨论的相联,一方面不是历史,另一方面不是逻辑。就前一方面说,联想不代表已往的事实。它当然有事实上的根据或有经验上的来源,它与事实或经验底关系,就是像想像本身与事实或经验底关系。这关系在上节已经讨论过,此处不重提。后一方面的问题,与前一方面,情形不同一点。思议底内容与对象都是普遍的,当然没有历史问题,在思议中的意念与意念底历程上的关系,也许有习惯训练……等问题,可是它们底关联——我们前此已经把关系两字限制到个体或特殊上去,把关联引用到普遍或抽象上去——决不会有历史问题。可是,虽没有历史问题,然而有逻辑问题。照我们相联两字底用法,逻辑的关联不算本条所说的思议底相联。
2.由—到。在本段,我们底注重点,不在联想与联思底分别,而在相联。假如我们官觉到当前的x而思想到a,或者由b意念或意像而思想到a,这里就是“由—到”底相联。上面说此“由—到”底相联一方面虽根据于经验或历史,然而不是记忆,另一方面又不是逻辑上的关联。除此之外,似乎没有别的限制。我们可以由当前的呈现而联想,也可以由思想中的意念或意像而相联。今天有秋天底大太阳,秋天底太阳常常使我忧愁,使我想到侄子底死。这是由当前的呈现而想到已往的事体,因此得到忧愁心绪。这联想有历史上的根据,或经验上的根据;在这联想中有习惯,可是,习惯是现在的,或者说仍是现在有的。可是,它不代表已往的事实,就已往的事体说,它只发生一次,而在我这联想也许常有。我也可以由实验主义而思想到天演学说,然而前者与后者没有逻辑上的关系。
3.内容中的由—到。思想底相联当然也有“—”“→”两关系底分别。假如我们由实验主义联想到天演学说,就“→”说,这联想或联思是实验主义→天演,假如我们由天演学说联想到实验主义,我们底联想或联思,是天演学说→实验主义。可是就“—”说,它也许也是由—到。思想底相联牵扯到二者,一是时间上的“由—到”,一是意念或意像上的相联。我们所注重的是后者。如果从例说,我们不注重究竟由金山想到血河,还是由血河想到金山,或由实验主义而思到天演学说,或由天演学说而思到实验主义;我们所注重的是二者底相联。可是我们虽然注重到“—”关系或关联,然而所谓思想底相联,既有以上所说的限制,“—”所代表的既不是抄写历史,也不就是逻辑底关联。事实上某甲某乙底思想底主要部分之一,总是某甲某乙底联想联思。事实上所有的思想都是尝试,都是综错杂呈的图案,其所以如此者,就是因为思想底主要部分之一,是这里所谓联想联思。而这里所谈的联想联思,有本段所已经论到的限制。
4.活的思想。如果我们用“活死”字眼表示思想,我们可以说,我们底思想是活的,不是死的。我们可以从好几方面,表示死活底分别,和死活底理由。我们可以从以上所说的限制着想,思想底相联,既不抄写经验或历史,它虽受经验或历史底影响,然而它不受经验或历史底支配;它不是死的历史底延长,而是活的活动。另一方面,思想底相联也不是逻辑,虽然在思想历程中,思想者也许求合乎逻辑,然而他底思想底结构,不就是逻辑;这结构也不是死底逻辑,而是活的图案。思想是活的才有个性,不然出一题给许多人作,所作的文章或者就是逻辑,因此是千篇一律的,或者是抄写经验,因此文章只有作者底幸与不幸,而没有文章本身底好坏。这都是取消思想的个性的。思想底活底主要理由,就是联想联思底一方面不抄写经验,另一方面也不抄写逻辑底情形。
b.联想联思底原则
1.相似。联想联思底原则最重要的是“相似”。我可以在昆明过年而想黄节先生逛厂甸。在这里我是由昆明底过年想到北平底过年,由北平底过年想到琉璃厂底对联,由对联想到黄节先生。两地方底过年虽同为过年,而不是同一的过年;由这样的相似的节气,引起另一时另一地底情形,因此得到另一时另一地底情形底意像。大凡看见或听见,或简单地说经验,一当前的呈现,而引起某某意像,当前底呈现和已往或另一地点经验之所得的情形底意像,或者相似,或者有以下所讨论的成分。所谓相似,当然不容易说。相似当然不是各方面底相同。只是一方面或数方面底相同,所谓方面不限制到性质,也可以是关系,它可以是数量,也可以是比率。如果相似底意义宽,以下所讨论的也在相似范围之内;如果意义狭,以下所讨论的不在相似范围之内。
2.时空上的相接。时空上的相接也是联想底原则。去年这时候有许多的人从龙头村搬家。今年又到这时候了,连带地想起去年在龙头村底情形。“这时候”表示去年与今年在阶段上相似,但是去年在这一阶段上,与另一件事体在时间上是接连着的,这就是搬家,而与这搬家相接连着的地点是龙头村。时空上的相接也是联想原则。由当前的x我们可以想到y,不但可以想到y,而且可以想到与y同时发生的事体w,或者在y发生的地点底情形z。w这件事体与x呈现不必相同或狭义地相似,z这情形与x呈现也不必相同或狭义地相似,然而我们仍能由x想像到w或z。其所以能如此想像者,照本条底说法,就是w与z和y在时空上有接连的情形。如果我们把我们底想像推敲一下我们会表示本段(1)(2)两条所说的原则。这是从想像着想,从思议着想,情形或者复杂一点,以后再论。
3.充分条件与必要条件。从已往的经验着想,相似的不必使我们联想,有时空上接连的也不必使我们联想。即以(2)条所说的搬家而论,我们说去年这时候搬家,今年又到这时候了。可是去年这时候所发生的事体非常之多,如果我们拼命地去记,我们也许可以记得许多别的事体或情形。我们何以没有想到那些事体,而只想像搬家呢?我们当然可以举出类似大小轻重,重要或不重要……等等标准,以表示我们何以想到搬家。这些标准也对,它们的确影响到我们底联想,但是这些标准,单独地计算起来,都不是充分的理由,我们不能说因为一件事重要,我们就会联想到它,即重要的事我们也不必联想得到。这些标准,联合起来,也许是联想底充分理由,但是即令果然如此,我们依然无法分别地表示充分的理由底所在。反过来,我们似乎可以说,没有相似处,我们不至于联想,没有时空上的接连,我们也不至于联想。相似与时空上的接连,至多是必要条件,不是充分条件。其它的标准似乎也是。有联想时所联想到的,一定满足以上的标准中之一,而满足以上标准之一的,不必联想得到。
4.直接地说只是联想原则。上面所说的都是联想。时空上的接连不是对于意念所能说的,对于意念,我们是否能说相似,本身是一问题。从一方面说意念无所谓相似,从另一方面说,意念可以说相似。这问题我们现在根本不谈。现在所要表示的是,时空上的接连和相似是联想原则。至少从直接的影响这一方面着想,它们是如此的。可是意像有时为意念所寄托,有时因意像底相联我们也有意念底相联。我们可以看见人家办喜事,由呈现的红而想到美国人办喜事新娘子所穿的白;由意像的白我们可以思议到白之所以为白,又可以思议到坚白异同学说。我们由看见人家办喜事的红,而联思到坚白异同学说,此中不但有联思而且有联想,并且大部分的联思是跟着联想而来的;只是由思白而联思到坚白异同的联思,不必根据于联想。这联思底根据是意义上的,可以是而不必是意像上的。我们在这里虽然承认有不根据联想的意义上的联思,然而大部分的联思是根据于联想的。照此说法,我们底思议图案,仍间接地受习惯训练经验底影响。一个美国人思白不见得会联思到坚白异同学说。
c.联想联思底符号化
1.联想联思底习惯化。联想联思底符号化也就是联想联思底习惯化。我个人有一相当怪的联想。生平听古琴底机会不多,可是,每听一次,总意像到一相当富于古木的山,上面有小平地一块,在这块平地上有石桌石椅,石桌上有香炉,炉中有烟上升,旁有戴风帽穿古衣的老者坐在石椅上。这意像与所弹的调毫无关系,弹平沙落雁我有这意像,弹高山流水我也有这意像,可见我没有分别调子底能力。这意像从甚么经验来的,我也说不清楚,既不记得,也无从追根;也许年青的时候,看见一张这样的画,而在这样的画中,有人在弹琴。无论如何,我总有经验上的根据,不过我找不出来而已。好在我们底注重点并不在这根据而在这联想。在这联想中,弹琴变成意像底符号。弹琴对于我,只有引起这张画底意味,根本谈不到欣赏音乐。可是,这张画就是弹琴对于我底意义。这意义既然这么靠得住,弹琴实在就是这想像底符号。
2.关于符号底几点。以上这样的例,别人在他们底经验中,也可以找出来。有些人也许多,有些人也许少。符号化的情形可以如下表示:假如有x呈现或有a意像,只要有x呈现或有a意像,b意像就随着而来,我们说x或a是b意像底符号。思议底情形同样。我们对于联想联思底符号化,难免不想到以下诸点。(一)符号是有意义的,这在上条已经提到。弹琴对于我有那张画底意义,对于别人也许有别的意义。(二)符号难免有武断成分。弹琴不必引起那样的画底图案,它们没有普遍的理底根据,然而在事实它们居然如此地相联起来。(三)联想联思底符号化,有时可以找出原因,有时找不出原因,可是,即令找出原因,我们也不过是提出已往的陈迹而已。
3.符号化底原因。联想联思底符号化中的习惯成分,有些容易表示,有些不容易表示。“想到早饭就想到咖啡”,这联想中当然有欧美底习惯,“想早饭就想到稀饭”,这联想中有中国人底习惯。显而易见,风俗习惯不同的人,联想联思也不同。可是有些联想联思底习惯,没有这样显明。各思想者有他个人底习惯。例如我个人看见柿子就想到风,想到灰色的天气,就柿子本身底颜色说,也许我应该想到天朗气清,然而我想到风,想到灰色的天气。原故也许是在北平找事的时候,恰巧我注意柿子底时间也是刮风而又有灰色的天气的时间。也许那几次底经验底影响大,使我得到这里所说的习惯。这还是可以找出原因的例子,还有些习惯,连原故都找不出。可是,原因虽找不出而习惯已成。
4.文学欣赏靠联想底符号化。文学欣赏,尤其是诗词歌赋,需要联想联思上的符号化。欣赏文学,比欣赏逻辑或算学,要复杂得多。后者只有意念底意义问题,只有所思底结构问题,前者除意念问题之外,尚有意像问题。意像问题来了之后,复杂情形随着就发生。意像与意像之间底相联,有习惯,有风俗,有环境,有历史背景,而最难得的是符号化的意像底意义。中国人底“小窗静坐”,决不是铁纱窗子里面坐着一位西服革鞋的少年,这几个字所引起的意像不必是一样的,而与某一意像相联的意像更不必一样,假如“小窗静坐”这几个字本身所引起的意像,是茅屋一间,窗内坐着一位古衣古冠的老者,与此意像相联而来的,也许是屋旁疏竹几枝,屋后有高山,屋前有流水。这一意像也许是隐者底符号,而隐居也许有理乱不知,黜涉不闻,起居无时,维适之安底味道。这不过是就一可能立说而已,别的可能非常之多。我们现在所注意的不在可能底多少,而在意像联想中的符号。此符号成分,有某习惯风俗,某环境,某历史者不必能得,而在无某习惯风俗,无某环境,历史者差不多没有法子得到。普通所谓想像富丰,一部分的意思,就是联想快而符号的成分多。
d.联想或联思力
1.联想联思底力量。联想联思有力量问题,而力量有大小,有精粗。这力量底大小一部分是经验底丰富与否底问题。经验丰富与否,不是生活历程中的项目多少底问题。生活历程中的项目多,经验不一定丰富,项目少经验也不一定不丰富。一个人饱食终日无所用心,经验不会丰富,可是,一个人一天到晚忙个不了,而所忙的事,让它川流过去,不留痕迹,他不见得经验富丰。经验富丰不仅要历程中的项目多,而且要项目底影响大。没有影响的经过不是经验。我们论收容与应付所与底时候,曾说有收容即能应付,能应付即有收容。有无收容要以能否应付来表示。我们所以这样地说者,就是影响问题。经验就是收容官能之所得,以应付所与,收容对于官能者总有影响,不然他不能以他所容的,去应付所与。收容多而应付底能力大,经验才丰富。这也就是说项目多,而项目底影响大,经验才丰富。
2.经验底深浅。联想联思底力量也靠经验底深浅,而深浅也是影响问题底一部分。有些影响似乎是生理方面的,得到这影响的,有生理上的应付能力,例如吃了某东西之后,身体难受,以后碰见该东西就有恶感。这样的影响不是多方面的,思想、要求、希望……等等,不见得因此即有所改变。我们不能不说这样的影响浅。有些影响不只是这样的。有时候一个人得了一个经验,使他感觉到极大的快乐,或者极大的忧愁,而这经验使他在生活上旁征博引,使他想,使他思,使他懂,使他在生活上发现某种意义。也许原来的经验是一方面的,然而影响所及也许是多方面的。从经验者着想,这经验深刻。
3.经验者底灵敏。联想联思,当然有经验者底灵敏问题。以上是从经验着想,经验可以丰富,可以贫乏,可以深刻,也可以肤浅,而这些也逃不了经验者底灵敏与否底问题。从这一点着想,也许我们要论灵敏才容易说得通。灵敏问题有麻烦的地方。普通所谓灵敏,一部分是联想联思底灵敏。联想联思灵敏的人底经验,大致说来,多半是富丰的,虽然不见得深刻。本段底主题既然是联想联思底能力,当然也要论到联想联思底灵敏。不过联想联思底灵敏是从灵敏底结果说,不是从原因说,是从枝叶说,不是从骨干说。从骨干说,我们还是要回到聪明两字上去。所要求的是视而灵于见,听而敏于闻……等等。有官能上的灵敏,有收容与应付上的灵敏,然后经验才能丰富,才能深刻。经验丰富或深刻,联想联思才灵敏,能力才大才精。没有骨干上的灵敏,联想联思也不至于灵敏。
4.联想联思底训练。联想联思底力量有多,有敏,有锐。多就是范围广,方面多;敏就是来得快;锐就是尖锐。力量大也许是三者都有,也许三者之中有任何两项或任何一项。如果三者得兼,那实在了不得,如果三者之中有其一,联想联思底能力也相当可观。联想联思也有训练问题,这要看经验者自己能否观察自己底特别点。有些人自己观察自己,发现很奇怪的现象。据说有一个德国的诗人,要摆好些腐坏的苹果在他底书桌子上,他底诗意才丰富;据说有一个日本的作家,要挂好些雨衣和大衣在他底书房里,他才能写作;这也许是齐东野人底话,可是,我们不见得有理由否认这类情形。怀体黑教授曾说过,在他自己底经验中,他早晨洗澡,坐进澡盆的时候,也就是思想最富最快的时候。我们现在的问题,不在这类情形底理解,而在这类情形底存在。这类情形究竟有甚么根据也许很难决定,可是,假如一个人在他自己底经验中发现这类特别的情形,他很可以利用这特别点以增加他底联想联思底能力。
e.联想联思底重要
1.不受逻辑与历史底限制。联思联想虽根据经验,然而不抄写经验;虽求遵守逻辑,而不就是逻辑。假如抄写经验的话,联想联思就没有甚么用处,也不至于重要。它不抄写经验,所以它能够突出经验范围之外。经验的确重要,我们也已经从种种方面,表示经验底重要,即在想像本身,我们也表示过,它非有经验上的根据不可。可是如果联想联思抄写经验,我们底思想即限于经验。如果我们底思想在各方面限于已经经验过的,我们在任何方面都不会有进步。限于经验也就是狃于经验,狃于经验,只能有继往而不能开来。联想联思虽遵守逻辑,然而不就是逻辑本身底展开。果然是后者,联想联思也毫无用处。完全是逻辑本身底发展的联思,只是逻辑而已。逻辑底性质,以后会谈到,现在根本用不着提及。我们现在只说,如果联思只是逻辑,联思决不能增加我们在逻辑学以外的知识。
2.在艺术上的重要。联想联思在艺术上的重要显而易见,尤其是联想。各种艺术都有一共同点,这就是依照意像去创作实物。实物两字当然发生问题,一张山水画,从一方面看来是实物,从另一方面看来不是实物,就画是可挂可卷可收藏的东西说,它当然是实物,就山水说,它不是实物。这似乎还是从最简单的画着想,若从戏剧、音乐着想,问题复杂得多。一本戏剧书可以说是戏剧家想像所要求的实物,那戏剧底演出也可以说是戏剧家想像所要求的实物,而实物两字底问题更多。虽然如此,艺术总有发于中的想像与形于外的表现,前者既发生,后者底要求势不能免。实物就是形于外的表现,它就是艺术品。这些艺术品底创造,总要以意像为依归。如果意像只是抄写经验,则艺术品只是抄写自然的实物而已。要意像不抄写经验,也就是要联想不抄写经验。照我们底说法,联想本来是不抄写经验。不抄写经验的意像底重要,就是联想底重要。
3.在日常生活中的重要。联想不仅在艺术上重要,就是在日常生活中,联想也重要。无论是小的改革,或大的革命,都是修改现实,前者也许是修改很短时间内,或很小地方内的现实,后者也许是修改长期内的,或大区域内的现实,然而都是修改现实。修改现实有两方面。一方面是对于现实有所不满。对于现实有所不满,也就是对于生活中的某种呈现有所不满。如果我们底联想只限于经验,狃于经验,我们只能接受生活中的种种呈现,而不能对于它们有所不满。如果我们对于它们能够有所不满,这表示我们除接受实在情形之外,在思想上不狃于经验。另一方面,修改现实要创作的意像或意念。创作的意像决不是抄写经验的意像,创作的意念决不只是逻辑本身。如果是的话,当然无所谓修改现实,因为根本就没有异于现实的意像与意念。在日常生活中,不抄写经验的意像,不只是逻辑的意念,既然重要,联想联思当然重要。
4.在研究学问上的重要。但是在知识论底立场上,最关切的仍是联想联思对于研究学问底重要。学问底进步总要创作的想像与创作的思议。研究学问决不是被动地等知识底降临,在求知底历程中,决不只是被动地抄写经验。被动地抄写经验,或机械地运用逻辑只是活下去而已。别的学问暂且不说,研究历史不是被动地抄写经验,研究逻辑也不是机械地运用逻辑。在这两门学问里,我们需要创作的意像与创作的意念,别的学问底需要可想而知。创作的意像,不能不靠经验,或不顾经验,而横冲直撞,它只是不狃于经验,不抄写经验而已。创作的意念也靠经验,同时也要遵守逻辑,它也不能不顾逻辑而东扯西拉,它不过不就是逻辑而已。要这样的意像与意念,学问才有进步,这也就是说要联思与联想,学问才有进步。
五、思议
a.思议历程底关系与意念底关联
1.思议底动与静。想像有动静,思议也有。思议中的动与静,我们可以用同样的方式表示。思议中也有a—b—c和a→b→c,而大致说来,这二者底分别,与想像中二者底分别差不多。这当然不是说,思议中的a—b—c就是想像中的a—b—c,也不是说,思议中的a,b,c……是想像中的a,b,c……。在想像中的关系者a,b,c……既不是在思议中的关联者a,b,c……即想像中的a→b→c……和思议中的a→b→c……也不一样。虽然如此,a—b—c……和a→b→c……底分别仍一样。无论就想像或就思议说,前者是图案或结构,而后者是历程。
2.关系者。思议历程中的a,b,c……是关联者。它们都是普遍的、抽象的,它不是意像,它是意念或概念。它不是具体的、个体的、特殊的,也不是类似个体的,或类似具体的,或类似特殊的。也许在思想活动中,思议中的关联者与关联,得借重意像及意像底关系。从这一点着想,思议中的关联者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可以寄托于意像的,一种是寄托于符号的。前者有相应的意像,后者没有相应的意像,只有相应的符号。虽然在想像中的符号仍是意像,然而这些意像究竟和其它的意像不一样,所以我们简单地说,后一种的关联者没有相应的意像,只有相应的符号。思议中的关联者及其关联,虽然要借重意像及意像底关系,然而它们仍不是意像而是意念。它们底关联不是意像底关系,而是意念底关联。这是从以上所说的“—”着想,若从“→”着想,则思议与想像中的同为时间上的先后,只是关系而已,不是关联。
3.“—”与“”。“—”与“→”在思议与在想像有同样的问题。一部分的问题前此已经提出不必再提。“—”可以分为两种,一是上节所讨论的联思,一是意念或概念在意义上的关联,前者在上节论联思的时候,已经讨论,后者在论思议底结构时,会提出讨论。我们现在这里不讨论这两种不同的关联,所注重的是,在思议活动中,无论哪一种关联,都有“→”夹杂在其间。兹举例如下:(一)我们由思世界大同而想到康德,由康德想到卢梭,由卢梭而思民主政治。(二)我们由思p和q和r而思到q和p和r。这两例之中,前者底关联不是逻辑底关联,后者是逻辑底关联。这两关联根本不一样,然而在思想活动中,它们都有“→”。它们都有一时间上的“由—到”。在前一例中,时间上的“由—到”显而易见,在后一例中,时间上的“由—到”虽不显而易见,而后一例之有此“由—到”毫无问题。这里有死逻辑和活逻辑底问题。有蕴涵和推论问题。这些问题都非常困难,我们在这里只提及而已,不能讨论。
4.“”。在思议活动中,“→”只是这一思议与次一思议在时间上的先后,它不是思议中意念底关联。这一点与想像中的情形一样。思议中的关联者及其关联,既都是普遍的、抽象的,它们在结构上没有时间上的先后问题。在论想像时,我们曾说,“—”所代表的关系之中,可以有时间上的先后,不过想像底先后,与想像中的先后,不一样而已,显而易见,前者不是意像,而后者是意像。可是虽然如此,而想像中的时间,仍是类似具体,类似特殊的时间。在思议中情形不一样。在思议中的时间,是意念或概念,是时间底所谓,而不是类似具体或类似特殊的。至于先后,思议底先后与思议中的先后不至于相混。我们可以先(1)思“先(2)有非常之人”,后(1)思“后(2)有非常之事”,先(1)后(1)是时间上的先后,而先(2)后(2),不是时间上的先后。后一“先后”既是思议底内容,当然是普遍的抽象的意念,根本不是具体的时间或特殊的时间上的先后。
5.“—”。思议中的关联者及其关联都是普遍的、抽象的,这一点已经提及过多少次,可是,因为它重要,我们特别地讨论一下。照我们底说法,知识离不开普遍的、抽象的意念。它不只是认识特殊,官觉到特殊,它一方面是在特殊中见普遍,在具体中得抽象,在事中明理,在然中了解其所以然;另一方面是以理夺事,以所以然去必现象之然。如果我们谈间接的知识,我们是由已知推论到未知,由见闻之所能及推到见闻之所不能及,我们更容易表示普遍与抽象底重要,因为只有普遍的与抽象的才能超出特殊的底范围之外。如果我们底思想只是想像,我们不仅没有哲学底可能,也没有任何知识底可能。在知识论底立场上,知识当然重要,承认知识底重要,就不能不注重普遍,在思想中就不能不注重到思议。
b.思议底原料
1.原料问题。在论想像时,我们已经表示说经验供给原料,话说得笼统一点。后来我们说想像底原料是记忆所保留的所与。经验两字,照我们的用法,实在是以得自所与者还治所与,想像本身是一收容所与的工具,它也是致经验于可能底成分中的一成分。说经验供给想像底原料总有点像绕圈子的话。我们当然可以说,“经验”是一总名,它包括许多的成分,说经验供给想像原料,实在是说,撇开了想像成分的经验,尤其是以记忆为工具的经验,供给想像底原料。对于想像,问题似乎还小,我们不至于以为没有想像就没有经验,或者没有意像就没有经验。我们既不以想像为经验底必要条件,我们当然可以把经验划分为有想像的经验,与无想像的经验,而说无想像底经验所保留的所与(或所得),供给想像底原料。总而言之,说经验供给想像底原料,问题似乎不甚麻烦。
2.最基本的原料是所与。思议底问题麻烦一点。思议中的关联与关联者都是意念或概念或命题。每一意念都是得自所与而又可以还治所与底方式。也许有人会说,没有意念根本没有经验,而没有思议也根本没有经验。一部分的理由是官觉问题。官觉不只是官能。官能底对象只是所与或呈现,而官觉底对象可以是“红”的、“方”的、“香”的、“甜”的“东西”。不谈觉则已,谈觉总有引用意念于呈现或所与之上的程序。单有官能,无所谓经验,要有官觉,才有所谓经验。果然如此,意念底运用是经验底必要条件,意念是经验底必要条件,思议当然也是。如果思议是经验底必要条件,它底原料不能又是经验所供给的。对于思议,我们也许会遇着这样一个问题。其实思议与想像,在这一点上,没有多大的分别。思议不是经验底必要条件,好像想像不是经验底必要条件一样。经验是一总名,它包括许多不同的经验,思议也许是知识经验底必要条件——知识经验这一名词,以后会常常出现——它不是经验底必要条件。既然如此,我们也可以照(1)条所说的说法,说经验供给思议底原料。可是与其这样的说,仍不如直接以所与为思议底基本原料。
3.抽象。以上只是从原料着想而已。所与及其关系虽是原料,然而不是内容。要此原料成为内容,我们要有另外一种工作。谈想像时,我们特别注重记忆,我们说,想像底原料是记忆所保留的所与。思议也需要一种工作去化所与为原料。此工作即前此已经讨论过的抽象。抽象是意念底充分与必要条件。别的工具也是收容底工具,既是工具当然也有所得,但是如果这些工具不牵扯到抽象,即有所得,这所得,严格地说,不能还治所与。所谓治所与是以方式去接受所与,以方式去接受所与就是下章所讨论的规律成分。在本章我们不讨论规律成分。我们也许可以用一假设表示我们底意见。假如一官觉者只有记忆而无抽象,在一变更很烈的世界,他没有法子应付当前。他所有的工具只适应于已往,如果变更剧烈,当前的可以与已往大不相同,他当然没有法子应付当前。只有超时空的意念才能超时空地应付当前,而这非有抽象这一工具不可。有抽象这一工具,官能者才能化所与为意念,才能使它成为思议底内容。
4.意念不是像。上面所注重的是抽象,不是抽象的,抽象是一活动,一工具,一趋势,抽象底结果才是抽象的。所抽的究竟是甚么呢?上面已经说过所抽的是意念。我们要特别注意意念不是像。我们要表示意念既是抽象的,它就不是像。从前的人以为抽象是从特殊的之中抽出一“普遍的像”来,照我们底说法,是普遍的就不是像,是像就不是普遍的,所以根本没有“普遍的像”。我们也不能找出一特殊的像而又能普遍地引用的。从各人对于他底朋友底经验,很容易想到这一点。某甲对于他底朋友某乙有印象,这印象是特殊的,某甲决不能把这印象引用到别人身上去,他只能把它引用到某乙身上去。特殊的像根本不能普遍地引用。只有普遍的才能普遍地引用。能普遍地引用的一定是普遍的理念。意念既能普遍地引用,当然不是像。前此已经说过,有些意念有相应的意像以为寄托,例如“红”意念可以寄托于“红”意像,虽然如此,意念仍不是意像。二者相混,就有说不通的情形发生。反对抽象意念的人大都是以意念为意像,以意念为像,它当然不能抽象,因此他们也不能不反对抽象的意念。反对抽象的意念本身没有甚么要紧。可是,如果我们意识到,在此情形下没有知识底可能,没有科学底可能,也没有哲学底可能,否认抽象意念的哲学,就说不通了。
5.所与底重要。话还是要说回来。抽象的虽不是像,而所从抽的仍是像或呈现或所与。最基本的原料仍是客观的所与,想像底原料是它,思议底原料也是它。此所以我们第一章就论客观的所与。所与虽然重要,而从下章起我们论到它底时候慢慢地少了。
c.思议底内容
1.意念概念。想像底内容是意像,思议底内容则比较复杂一点。我们曾说过思议底内容是意念。我们对于这句话应该修正如下:思议底内容是意念或概念、意思或命题。对于这四名词,我们分别如下。意念是相当于英文中的idea,而又限于以字表示的。英文中的idea不限制到以字表示的,我们这里所谓意念是以字表示的idea,例如“红”、“黄”、“四方”……等等。这里所谓概念相当于英文中的concept,可是,也是限于以字表示的。意念与概念底分别,从心理状态说,是前者比较模糊,后者比较清楚。从思议底内在的结构说,前者可以有矛盾虽然不必有矛盾,后者不能有矛盾。从心理状态说,二者底分别虽可以是那样地说,然而那样说了之后,二者底分别,似乎没有得到坚决的表示。从思议底结构说,二者底分别似乎得到了坚决的表示。“矛盾”有一套麻烦的问题,我们以后提到,不专章讨论。在这里我们只说有矛盾的意念。以后还要讨论这问题,现在只说这句话而已。至于概念根本是没有矛盾的,照我们底用字法,有矛盾根本就不是概念而只是意念。意念与概念有所谓显现问题,这问题下节再论。意念与概念虽有以上的分别,然而它们都是用字表示的。当然,如果我们分析它们,我仍然要用句子表示。这一点以后也会讨论,现在也不谈。现在只就意念与概念本身底完整着想,它们都是用字表示的。
2.意思与命题。意思与命题都不是用字表示的,而是用句子表示的。意思是意念与意念底关联。命题是概念与概念底关联。根据上条底用字法,意念虽不必是概念,而概念总是意念,所以意念与意念底关联,虽不必是概念与概念底关联,然而概念与概念底关联,总是意念与意念底关联。这就是说,意思虽不必是命题,而命题总是意思。意念与概念都是思议中的关联者,它们都是前几节的符号中的a,b,c……或“—”。而意思与命题都是关联集合,都是符号中的a—b—c……(或b—a—c,或c—a—b……)。意思与命题底分别和意念与概念底分别差不多,不过意思底种类比意念也许来得丰富。命题虽是意思而意思不必是命题。不是命题的意思可以用问语底句子表示,可以用惊叹语底句子表示,也许还可以用其它的句子表示。这些都是意思,虽然它们都不是命题。从思议底结构着想,意思可以是根本无所谓矛盾的,也可以是无矛盾的,也可以是有矛盾的,而命题根本是无矛盾的。这就是说,是命题就没有矛盾,有矛盾的就不是命题。意思与命题都是用句子表示的。用字表示的和用句子表示的分别非常之大。这句话说起来似乎很容易懂,可是分析起来,非常之不容易明白。无论如何,我们利用字与句子底分别,以区别意念及概念与意思及命题。前者有显现问题,后者也有。前者无所谓肯定或否定,后者有肯定或否定,但这些我们现在都不谈(我们忽略特殊命题,以后有机会讨论)。
3.思议活动。思议底内容虽如上所述,而思议底活动仍有前几节符号所表示的情形。思议底内容,无论从意念、概念或意思、命题着想,它底整个的结构或图案总是a—b—c……。可是,这只是思议活动中一方面的情形而已。另一方面,就是a→b→c……。这一方面,从动的历程着想,虽然重要,而从静的结构着想并不重要。此所以我们谈内容差不多不提及它。我们可以用一意念底逻辑的结构来表示这情形。这样的例也许不能代表普通情形,然而它的确可以表示历程中的时间与结构不相干。假如我们在t1断定所有的人都是有理性的,在t2断定孔子是人,而在t3推定孔子是有理性的,我们很容易表示t1,t2,t3与此结构不相干,因为我们可以在tl断定孔子是人,在t2断定所有的人是有理性的,而在t3推定孔子是有理性的。后面这一历程和前面那一历程不一样,它底时间上的秩序不一样,然而思议底结构一样。思议底活动,既是活动,当然免不了历程,当然也免不了时间上的先后,然而我们对于思议活动所注意的,仍是内容,仍是结构,而不是时间上的关系。时间上的秩序与结构不相干,此所以谈内容我们根本不必提出时间上的先后。
4.公私问题。想像底内容因为是类似特殊的,所以都是私的。这就是说,甲乙可以同想像同一的对象,然而决不能想像同一的内容,甲底内容,乙无法想像,乙底内容,甲也无法得到。两人可以同想像丽江的雪山,然而一个人所想的,也许是他在丽江中学大门前可以看见的,而另一个人所想的,也许是他在黑龙潭公园所见的,而从特殊的经验着想,两人底经验根本就不一样。思议底内容既是普遍的、抽象的,所以可以公,也可以私。从公的说,意念、概念、意思、命题都是一类知识者之所共,它们都是可以交换可以传达的。从私的说,意念、概念、意思、命题都同时是显现。以上(1)(2)两条是从公的着想。私的虽都是显现,而显现不都是私的。公的显现就是意念、概念、意思、命题。显现之于意念、概念、意思、命题,有点像呈现之于所与。客观的呈现就是所与,公的意念显现就是意念。对于这问题以后还有讨论,现在只说到公私底分别而已。
d.思议底对象
1.共相。思议底内容,一方面是意念或概念,另一方面是意思或命题。思议底对象是共相或共相底关联(可能及可能底关联暂不提及)。内容是意念或概念,则对象是共相;内容是意思或命题,则对象是共相底关联。想像底对象是特殊的、具体的、个体的,思议底对象是普遍的。共相与共相底关联当然都是普遍的,可是它与意念、概念、命题不一样;严格地说,对于共相,我们不应该积极地说它是抽象的,至多只能消极地说它不是具体的。它不牵扯到抽象工作,它就是那样而已。它是在“外”的或者说独立于知识类的。它不随一知识类底生灭而生灭。这一点非常之重要。共相不但是一类知识者之所共,也是各类知识者之所同。假如有不同的知识类,每一类都有不同的官能,不同的想像,意念所寄托的意像不同,每一类也有不同意味的意念;然而意念底意味虽不同,而因为各类知识者都有共同的共相及共相底关联以为对象,他们底意念底意义仍一样。共相当然也没有像的问题。它不是许多个体底共同的样式,样式总是特殊的。假如我们说一句透支的话,说任何共相都是共相底关联,共相是许多个体所共有的关联(不是关系)。
2.共相底关联。共相与共相底关联本来是不容易分的。分析共相,它总是共相底关联,综合共相底关联,它们也就是共相。分析与综合这种字眼,是对于意念、概念、意思、命题而说的,对于共相与共相底关联,总有点格格不相入。但是,我们可以借用这种字眼,以表示我们底问题。假如我们注重共相,前此以为有凝固性的,忽然流动起来,化为共相底关联,假如我们注重共相底关联,前此认为在某图案或结构中的彼此,习之既久,彼此底图案会凝固起来化为共相。照此说法,我们不能以共相为固定的,像个体那样,也不能以共相底关联为散漫的,像关系集合那样。究竟甚么是共相,甚么是共相底关联,的确不容易说。它们底分别虽不容易谈,然而相对于知识类底区别,所以表示此分别的工具,比较地容易抓住,虽然在要求详细分析这一条件之下,仍不容易明白。直接表示共相底工具是意念或概念,间接表示它底工具是字,直接表示共相底关联底工具是普遍的命题,间接表示它底工具是句子。字与句子底分别,在日常生活中,似乎很容易抓住,然而分析起来,极不容易明白。虽然如此,我们仍可以利用我们对于字与句子底分别感,去区别共相与共相底关联。
3.理。共相底关联我们可以简单地叫作理。根据(2)条底讨论,共相也是理,因为任何一共相也是其它共相底关联。本段底题目是思议底对象,此对象既是共相与共相底关联,当然就是理。就内容说所思是意念、概念、意思、命题,而就对象说,所思是理。理字从前有此用法否,我们不必讨论,我们只盼望读者不要以别的用法的理与这里所谓理相混起来。所思既有内容与对象底分别,当然有它们彼此之间底问题。从内容说,内容也许未能达理,也许不与理相符合,这大致说来,是思议失败了;内容也许达于理,也许与理符合,这大致说来,是思议底成功。我们也许有时会说“费了许多思议而结果仍无所得”;这无所得决不是没有内容,内容也许非常之丰富,这无所得实在是未能达于理。真假问题也就是内容与对象底问题,但是那是以后的事,现在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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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理不在思议中。理既是对象,当然不在思议活动中。对于“在中”,前此已经论到,见第二节a段(4)条。“在中”有好些不同的意义。一是具体的东西所占的时空,是另一具体的东西所占的时空底一部分,例如这张桌子在这间房子中。只有个体有这样的在中关系。二是一类包含在另一类之中,例如人类包含在动物类之中。只有有包含关联的类才有这样的在中。三是一命题为另一命题所蕴涵,例如“x是有色的”在“x是红的”之中已经说了。说理在思议活动中,似乎只能有第三意义,因为所说的在中根本不能是第一意义,也不能是第二意义。这显而易见,不必多所讨论。问题是第三意义“有理”这一命题是否为“有思议活动”这一命题所蕴涵,或“有思议活动”这一命题是否蕴涵“有理”这一命题呢?根据对象与内容底分别与我们这里所谓理,以上的命题没有那样的蕴涵关系。“有理”这一命题既然是真的,以上的命题当然有真值蕴涵关联。可是,“有理”这一句话并没有在“有思议活动”中已经说了,像“x是有色的”在“x是红的”中已经说了一样。理是对象,不是内容。理不随思议活动底生灭而生灭。“有意念、概念、意思、命题”也许在“有思议活动”中已经说了,至少它们是思议底内容。在这里我们可以回到第二节a段(4)条,表示理根本不在思想活动中。这一点我们不再讨论下去。还有一问题是理是否在“心”中。照我们底说法,理当然不在“心”中。我们所谓“心”是思想能力。思想能力当然有所谓与所指。如果说理在所指的思想能力中,我们说了一句好像“道德是红的”那样的话。如果说理在所谓思想能力中,问题又回到以上所讨论的蕴涵问题而结论同样。无论如何,理不在心中。理当然在以整个的宇宙为心的“心”中,但那个“心”字底用法,本书不取。本书虽不讨论“心”,然而觉得心字是有用的字,颇不愿意把它底意义加广加淡使它等于包罗万象的宇宙,而因此而失去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