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慌张
安神殿中。
裴怀泠正在翻看奏折。
淮河疏通一事颇为繁杂,即便田右丞已经梳理好,各处的利弊仍需要他去判断和决策。今日他心中沉郁,奏折在手中拿了半天,却没看进去一个字。
半晌,他终是没了耐心,将奏折扔到了一边。
这时候,李温弯着腰,走了进来。
“皇上,奴才查明白了。”
裴怀泠望着他。
“那密报的小太监是受内教坊司的舞姬指使,那舞姬名为流若,是石咏德出事前进献入宫的。”
竟是和石咏德有关,他虽不记得这么个人,但她既敢将手伸到苏浔眼前……裴怀泠狭长的眸子覆上一层阴森的戾气。
“把她带来。”
“她人已经在殿外了,奴才这就去……”
李温话音还未落,一个小太监匆匆忙忙跑了进来,神色很是慌张。
他心中忽然升起不祥的预感,出声问道:“怎么了?”
“回公公,方才您带到殿外的那名舞姬,不……不见了……”
“不见了?”李温惊诧道,“那能去哪里?”
裴怀泠的眉心忽然一跳,起身便往外走去。
“皇……皇上,您要去哪儿?”
“无央殿。”
……
御花园中刮起一阵凉风。
苏浔冷冷地望着流若,“为什么?”
流若攥着帕子,拢了拢被风吹乱的碎发,抬起头,神色难明地望着她:“是因为石大人。”
“石咏德?”苏浔蹙眉。
“对。”流若继续道,“石大人说你无所出,一直为皇上焦灼,所以他趁你出事的时候,将奴送进宫中讨皇上欢心,若一切顺利,奴便将你取而代之。”
苏浔冷淡地一笑。
“可是没想到,我竟然回来了吧。”
“不,石大人想到了。”流若却摇了摇头,“为了防止你没死,就像如今这般安然回宫,他早已经想出了牵制之法。”
“什么牵制之法?”
“你的弟弟,就是在春谷县的那位,早已经被大人控制了。”
苏浔的脸色顿时沉下来。
自从上次她从春谷县被裴怀泠抓回来,已经许久没有联系过青河,如今听到流若这样说,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但是……她也不能全然相信流若的话,毕竟流若曾经看过青韵写给青河的信,上面署着青河的住址,她知道青河在春谷县,也不足为奇。
苏浔沉吟片刻,紧紧盯着流若,“我如何信你?”
流若却仿佛轻松地一笑,她转过身,回头望着苏浔:“信不信,娘娘跟奴见个人就知道了。”
……
幽人宫。
高墙的朱红色斑驳,深绿的霉斑从破裂的缝隙中滋生,整个深宫,似是常年见不到光,处处都是凋敝和腐朽。
殿门大开,阴冷潮湿的气味盘踞其中,里面悬着陈旧的纱幕,层层叠叠的纱幕后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这声音粗粝,宛如含着一口砂石,细听之下,才知原是在哼着曲子。
凝烟便是这哼曲之人。她还穿着那身陈旧的宫装,身形佝偻着坐在小凳上,望着外面的天光。
她刚进宫时,也是这样的天气。
虽然陷在泥沼一样的内教坊司,但因为她不懂事,过得还算单纯。只是后来,不知是受了石咏德的挑唆,还是被那九五至尊的人迷了眼,自己竟然犯了蠢。
在冷宫这不人不鬼的日子,她日日飘荡,总算悟出了自己为何会沦落至此――不是因为动了不该动的心思,而是因为她太蠢。
她应该好好筹谋一番的,她应该耐心一些的,她应该学着用些欲擒故纵的手段和心计――就像那个原和她一样出身的女人一样,明明在内教坊司差点溺死、要仰仗她的照顾才苟延残喘地活下去,明明地位下贱不堪,却偏装出一身清风傲骨,两面三刀地勾走了帝王的心。
可那个女人,原和她一样的出身啊。
如今她成了那俊美如神般的帝王的心尖宠,她却撑着这丑陋的身躯,苟延残喘在这污秽的冷宫。
都怪自己从前太蠢。
可惜,她悔悟得太晚了,如今已是覆水难收。
她又望向外面明亮的天光,浑浊的眼睛被刺得眯起。
时辰差不多了,那个比她还蠢的蠢货应该马上就把人带来了,她总算,可以做个了结了。
果然,外面传来了响动。
她从小凳上站起,粗粝的曲声戛然而止,脸上浮现出奇异的红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