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对于自己有表哥这件事,傅筠觉得很神奇。
印象中阿娘去世后爹爹和外祖家一直没什么来往,逢年过节村里人走亲戚回来经常互送土仪,她小时候就总能见到各种外来的物什,比县里集市售卖的东西新奇多了。
于是羡慕又惆怅地问爹爹:“我们怎么不去拜访外祖?还有祖父祖母呢?”
爹爹许是偷懒,一律回她:去世了。
没想到外祖家原来在京城!甚至表哥还和虞歌相熟,真是出乎意料。
可惜她先前被拘在一方小院,不然早可以和亲人相认。
入京时表哥亲自到码头接船,一路走一路聊,好比说这条宽阔的御街,由石板铺就,由外往里先是路过人们最爱娱玩的角楼街东瓦舍,再是各类店铺,细细听来,丝毫不觉尴尬无趣。
陡然转暗的天光在他眼下投落更为黯然的阴影,将那朵进士簪花衬得分外疏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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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今日表妹在侧,他当兄长的自不能怯懦,于是怒气冲冲转身,咬牙骂了回去:“裴二你有病吧!我跟我亲表妹好端端走在路上,算什么和诱!倒是你,有什么立场指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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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恰好滚过一道春雷,身后那一人一骑落下逶迤的黑白光影。
他扯了扯自己进士巾上簪配的鲜花,温声低语:“还记得我同你说的么,等我考上进士,你就随我外放,我们好好过日子。”
“小筠,怎么了?”
“裴公子说够了?”傅筠挪开视线,强作镇定:“请您把手从我身上挪开,您碍着我回家了。”
裴昱迫不及待要把自己的变化悉数告知她。
现在想来一腔真情都喂了狗。
“我们重新来过,我不会再做你不喜欢的事。”
他完全可以变成她喜欢的裴循清。
傅筠哪里肯信,急得快掉眼泪,“不要诓我!若只是有点不舒服,那照实说就好了,做什么瞒我?不,我们别浪费时间了,爹爹如今在哪儿,表哥赶紧带我去吧!”
“够了,”傅筠阖了阖眼帘,着急去看爹爹,不想跟他多废话,“你藏在暗格里的那张破婚书,我不管你怎么伪造得来,反正是无效的,也就是说,傅筠和裴昱这两人之间毫无关系,别再缠着我了!”
明明雷声对自己无甚影响了,可方才那一道雷竟然像径直劈在他头颅上一样,锥心刺骨般作痛。
这一年时光里,没有爹爹和照野的保护,也许她有在长大?
下船之后傅筠隐隐觉得不安,但见到亲人的惊喜冲淡了那股不安,现在发现目的地似乎位于达官显贵聚集的区域,又开始心烦意乱。
傅筠也是听表哥介绍了才知道京城大小店铺分类特别细,团、行、市、作、铺、局……竟有这么多叫法,就连姜、菱这种小玩意都有专门的行当。
傅筠想,如爹爹说过的那句话,既希望她快快长大,又希望她慢些长大。
“还有——”
只得驻足低喝,一双朗目早已漫上血丝。
懵懵懂懂全身心依恋他的靳晓在他眼中就是可以轻易拿捏的角色,谎话一个接一个,眼睛都不带眨的,而从爱恋中清醒过来要挣脱牢笼的傅筠就是他审时度势,觉得不好糊弄,需要费点心思低头示好的对象。
“裴昱,你当真有脸问我?”
“……你说什么?”
他大步过去拉住傅筠的手,强忍着身体不适,深深凝睇她。
“你说话就说话,少动手动脚!”奚衙内伸手格开,却发现这人看着清瘦,手臂竟跟泥浇铁铸似的,轻易撼动不得。
“你别担心,不是什么重伤,只是这两天连着下雨,阴冷潮湿,傅先生腿脚有点不舒服。唉,小筠你也懂医,见到傅先生就知道啦。”
傅筠站定,很认真地仰头凝视表哥,表情也格外严肃,“爹爹是不是出事了?裴昱早就知道我的身份,而爹爹四处寻我,被裴昱发现,他使坏让爹爹受伤了。”
“家,哪里是你的家你不知道吗?”裴昱被这态度弄得有一瞬发懵。
哪怕只有一点点。
奚衙内哪里知道裴昱陷入了偏执,心里翻腾起惊天巨浪,强推着他,把他心中的敏[gǎn]猜疑、病态嫉妒以及固执己见统统放大到了极致。
只这一眼,裴昱便知道,傅筠恢复记忆了。
无论如何,裴昱目的达到——他们停了下来。
“我不会再做伤害你的事,傅筠,我可以喝药控制我的情绪。”
缓了两息后按住她双肩质问,一字一句都近乎咬牙切齿:“是你说爱我,是你说离了我无处可去,是你说有我在的地方就是家,傅筠,这些话都不作数了吗?”
短暂走神只是因为又想起裴昱那个混账东西。
裴昱颓然垂首,呢喃着:“我现在说爱你,还来得及吗?”
奚衙内听到一半就觉不妙,待话音落下他更是直接倒吸一口凉气,冲口而出:“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傅筠眉眼间闪过一丝错愕。
奚衙内不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但牢记虞歌的提醒,表妹怀有身孕,不能太劳累,“你若不想逛了,我雇辆马车载你。”
想到这里,颇觉可笑。
裴昱心念微动,松了桎梏。
但这就是可笑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