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哎？”
靳晓猝然一惊，急忙握住简娘的手，连连问道：“还有几日就到京城了，阿姐缘何现在就要走呢？可是我和裴郎有哪里招呼不周？”
明明几个时辰前两人还并肩坐着一起绣花，有说有笑气氛融洽，这下简娘提出要提前在宋州下船，实在是太过突然。
靳晓有点不知所措，不由将目光投向静立在门口的丈夫。
这时，简娘猛地咳两声，强笑道：“哪里的事，晓晓多虑了，你们夫妇二人自是待我极好。简娘感激不尽，无以为报。”
简娘顿了顿，眼睫垂下，堪堪掩住眸色。
“只是，今晌用饭时，吃到船家采买的时新食材，这才想起我娘的老家好似就在宋州一带，怪道菜色口味那么熟悉呢！”
小童见了眼睛睁得圆圆的，朝她阿娘急道：“这位姨姨是不是被欺负啦？阿娘帮帮姨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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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歌讶然：“前阵子西边闹匪，怎的宋州也出了掠人的事么？”
“当然啦。”靳晓不假思索地答。
看清小童手里攥着的帕子，简娘倏地掉泪。
方才这虞娘子陪她一路行来，道旁确有三两行人同虞娘子打招呼，面上很是恭敬的样子。且虞娘子谈吐生风，落落大方，看起来真是一名见过世面的讼师。
或许，真的可以为她拿个主意？简娘想了想，道：“我没有官司要打，只是我妹妹不幸落入歹人之手。”
闻他不语，她又道：“我只知道，对现在的我来说，夫君就是我最亲最亲的人了。”
小童年幼，只是常听人这么夸阿娘便记在心里了，实际并不懂何为讼师，只知道阿娘帮了很多很多人，应该也可以帮这位哭花了脸的姨姨吧。
说着，随手拿出那人当着晓晓面留下的信址，面含难色：“这估计也是假的，算不上线索。都怪我怯懦！唉，这下他们进了京跟泥牛入海似的，怕是再难找寻了……”
一边顺手关了窗一边说：“马上下雨了，晓晓还是少吹风吧，到了京城也勿要贪凉，注意饮食作息，当心水土不服。”
“愿阿姐此去万事顺遂，好运吉祥！”
热茶下肚，简娘的心神终于稳下来。
这几个词在脑子里盘旋了一整天。
话音顺着耳廓落下，靳晓怔然出神，半晌才蹙着眉回他：“我们俩之间不用分那么清吧？”
她俩在各自最为难堪时相识，又在他乡巧遇，再加上女子间的心心相惜，让靳晓觉得这份情谊格外真挚。
后来的几日，简娘随便择了一处客栈，将自己关在里面。可夜夜难眠，终还是跑了出来。
听他跟着靳晓叫阿姐，简娘眉头狠狠一跳，几乎是立马从凳子上弹了起来，凳角也因此在木板地面上拉出刺耳的一声。
靳晓心下一暖，仰起脸来甜甜应好。
船在淅沥声中航行，立在船头看雨虽浪漫，却也有点寒意浸骨，她打了个寒颤，率先跑回船舱。
简娘露出怔然的神情，尔后看这女子微微笑了下，柔声道：“在下虞歌，是一名讼师，娘子若需要帮助，尽管道来。”
因此移船就岸，送别时分，靳晓头一回对诗书上所言离愁别绪有了实质的感受。
避子药、认亲、假身份。
这回答正合他心意。裴昱垂首，贴上她侧脸，是她回过身来就能吻在一起的距离。
她想装作什么都没听到，可是被人捉住再盯上一盯，双腿就很没骨气的发软。她忘不了那个总是微笑示人的裴公子长身立在她跟前的模样。
混迹勾栏这些年，趋利避害四个字早就刻在她的骨血里，就算裴公子不拿钱砸她，她也会守口如瓶，自己识相地寻个借口下船远走。
“对、对不住……”简娘浑浑噩噩，抱着包袱让到一边。
“那我与娘子之间，是友人、爱人，还是亲人？”
真正遇到难处的是晓晓！
简娘摇头否认，却不知从何讲起。
从前总觉得晓晓很像以前的她，倔强得要命，可她又不如晓晓勇敢，两层高的楼说跳就跳。事到如今，她更是鄙夷自己，晓晓拿她当好姐妹，赤诚相待关照有加，她却说一通假话，辜负真心。
有风在吹，运河两岸所植榆柳婀娜着扬起柔枝。这个时节柳叶已然凋零，垂枝榆却还朝气盎然，靳晓遂折了一枝榆条，赠予简娘。
——娘子，又一人抛下了你。
靳晓摇头，又看了眼码头上的熙攘，他们左牵右拉，看似都有伴。于是低声道：“朋友之间再要好，也该留有分寸，阿姐与亲人多年未见，还是先不要打扰的好。”
又温言道：“阿姐也是。”
虽然搞不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总归是裴公子瞒着晓晓很多，他也根本没有表面那样良善温润！而晓晓……赤诚的真心悉数错付给了一个欺她、瞒她甚至可能伤害她的伪君子。
“姨姨不要怕，我阿娘是远近闻名的松狮，很厉害很厉害的！”
宋州是本朝高祖龙兴之地，离京城也就三百多里地，不算远，来往也很方便。靳晓遂也展颜，朝自己的郎婿招招手：“夫君，我们给简娘留个信址好不好？”此刻裴昱举步过来，掌心落在妻子肩头，安慰着：“你俩好得我都要吃味了，怎可能不认你呢。”
靳晓用力点头，仿佛在盖戳认证。
简娘已经走远，隐没人群，再难看清。靳晓揪着帕子按了按眼角，忽觉头顶移来半片青豆色遮蔽，折身一看是自己的郎婿撑着一把竹骨绸伞。
又对身旁人说：“宋州那么大，你若一时之间寻不到舅家，或是遇着什么难处，就写信给我，或者直接来京城找我，怎么样？”
“姨姨怎么了，我给你拍拍哦。”
继而环住他腰身，靠在结实安稳的胸膛前，半是撒娇半是玩笑地说：“我会折很多很多的柳枝来挽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