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盛夏五月十二日,仅仅在一天之内,从前山清水秀的鸣浮山就彻底变了个样子。
甄业章来鸣浮山时从头精致到脚,仙气飘飘,除了心口的衣衫沾了一点曹匿的血渍之外,哪哪都熨帖。但他现在就像个捡垃圾的,一身原本洁净的白衣破损焦黑,狼狈得不成体统。
昨日他和本门师弟赶过来支援,意外发现那黑蛟已经入魔,才把一众仙修挑出血雨。那厮见到他后似乎发了狂,甄业章倒是想不畏迎战,但没成想连战都没怎么战,天就自降天雷,道道直指黑蛟,不仅劈得整座鸣浮山遍地焦土,还连累了他们这一群仙修。
甄业章晕了一宿才醒来,只见自己一身的伤,不仅伤得重,浑身还没有力气,灵力像是被抽了似的。
这会天已快要亮了,后勤的药宗弟子哗啦啦地收拾残局照顾伤者。在一阵叽哩哇啦的怪叫声里,甄业章听到了纪信林熟悉的说话声。
“老孟!孟怀风!你他娘的别再乱动了,受了伤就躺回去!”
甄业章扭头看去,便看见一身黑与红的孟怀风挣扎着要往鸣浮山深处爬:“信林你松手,我要去找我的灵兽……”
纪信林气不打一处来:“找什么锤子,你的灵兽都在昨天死光了!回来躺好,等你伤好了再去找新的灵宠吧。”
甄业章想起来了,自己赶到的时候,孟怀风正被黑蛟嚣厉暴揍,他养在心脉里的契奴灵兽都被嚣厉锤了个魂飞魄散。那是一只有漂亮羽翼的飞鸟,死得灰都不剩了。
孟怀风看样子有些崩溃,推开纪信林语无伦次道:“那个守山人转世周隐,他一定在这。周隐身上带着一只松鼠,极赋灵气,是最上乘的灵兽。他人为天鼎而来,我只为它而来……你让开,我要找到它,找到独属于我的灵兽……”
甄业章无言地听着。
他和孟怀风、纪信林都是自家宗门里的首徒,自记事起就认识了,可谓是十年竹马。他清楚怀风为人,那货是个灵兽痴,他有御兽的超拔天赋,只属于他的灵兽多如牛毛。
但有些东西拥有越多,就越想得到更多。孟怀风也有这样的臭毛病,尤其是他遇到周隐之后。
他下山来人间,为的除妖卫道和历练,孟怀风跑来,纯粹是觊觎周隐的松鼠罢了。
可惜现在,一无所得,所得皆失且不可挽回。
这便是贪欲作祟的恶果。
甄业章这么想的时候,纪信林风风火火地赶过来了:“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灵力运转滞涩吗?”
“尚可,怀风呢?”他咳嗽着往孟怀风的方向看去,只见他人已经直挺挺地躺在担架上了。
“那倒霉催的,让他好好睡一宿才是正理。都说了让他不要往里死冲,他偏就自负,以为自己厉害得很,这下好了,棺材本都要赔没了。”纪信林嘴硬且臭,眼神却是难过的,“早说过了别那么……”
甄业章想安慰他两下,一动弹只觉浑身都疼。
“你也别乱动!”纪信林掏出个药罐就往他嘴里塞灵丹,“你身上没一块好地,全是那黑蛟爆出的灵力所伤,昨夜要不是我看着你,你不死也得落个残,那混蛋遭雷劈之前铁定是要杀你!”
“原来如此,那真是得多谢你。”甄业章吞下那苦得不行的灵丹,脸都被苦得扭曲了,“那……黑蛟呢?”
纪信林骂了几句:“没死,真他娘的祸害遗千年,那么多天雷都没劈死他,反而是我们这边,一堆仙修被波及成黑炭,真是绝了!我师叔刚受不了回来了,说那黑蛟被自己的舅舅摁在了猎杀阵里,长老们正围着那俩蛟妖,不知道又要搞什么骚操作……”
*
此时日出,仙盟七大宗的五个长老在猎杀阵外,分别是雷宗、邪宗、御宗、器宗、乐宗,他们都在看着阵眼中心的两头大黑蛟。
站着的青衣文士名久寇,跪着的黑衣焦炭名嚣厉。
焦炭低垂着头,已是昏死状态。
猎杀阵凶险,仙盟的长老都或多或少地负了伤,即便那焦炭现在昏死,也没人肯迈开腿踩进阵中。
安静了许久,邪宗的长老环视着一片空空荡荡的废墟率先开口:“久寇老兄,你外甥的刀呢?”
久寇背对着他们端详焦炭似的嚣厉,轻笑道:“没看见,也许让天雷劈成沙子了。”
邪宗的长老也笑:“没这可能,那刀原先是周隐那小子佩着的,我亲眼见过,说是不世神兵都不为过。老兄,不会是你自个……”
久寇头也不回:“那邪兄不如来搜我身?”
邪宗的长老胡子略抖:“喂,之前已经说过了,我不姓邪,我姓——!”
这时雷宗的长老跳出来打圆场:“欸欸别吵,心平气和,心平气和!寇兄,令甥如今是生是死呢?”
“哦,劳雷兄关心。没死,还剩一口气。”久寇说着就屈指敲嚣厉的脑壳,只见嚣厉脑瓜上簌簌掉了炭灰一样的东西,怎么敲他都没反应。
雷宗长老能屈能伸:“那令甥这是——”
“犯杀戒和强行入魔,被雷劈木了。妙的是他长了一颗坚韧无匹的心脏……”久寇跟敲木鱼似的,说到心脏二字笑了又笑,“如今勉强还吊着一口气,不过是重伤陷入昏迷了。这换做别人,早已魂飞破散了。”
“令甥真是——”雷宗长老有些语塞,“一如传闻所说。”
“传闻,”久寇笑,“有关我外甥的传闻很多,最沸腾的不外乎两桩:一是他背叛东海,剜去护心鳞被逐;二是他三百年前进入天鼎山,成了那守山人周倚玉的契奴灵兽。雷兄说的是哪条?”
说着他也不给别人接茬的时间,一边敲嚣厉一边说话:“第一条七真三假,护心鳞的确是没了,这一生都不可能化龙飞升。至于第二条么,更妙了。”
他往嚣厉头上一拍,注入了一股强劲的灵力,直拍得嚣厉满身的黑炭炸开化为粉末。与此同时,他身上还浮现了一个巨大的咒印,自脖颈到肋间,层层咒印的复杂灵纹在空中浮现了一瞬,随即又归于无形。
虽只是一瞬,但仙盟的人都认得出那是个什么法术,御宗的长老更是懵逼了:“怎么可能?这是我派的——!”
“你派的好东西。”久寇转过身来,唇角含着笑意,“御宗的为奴契,还是改良过的为奴契。这种驯死士似的高阶法术不容易练,看来传闻当真不虚,不管是他的,还是在逃小香猪周倚玉的。”
最后一代守山人周倚玉出自御宗,这八卦还是顺着嚣厉的所作所为编造出来的,真假并没有盖章。事实上,历代的守山人出处,世人都不知道,只能肯定他们是真神指定的守护者。然而周倚玉这人过于传奇,才惹出纷纷扬扬的传闻。
不管怎么说,自家门派出天鼎守山人,这是一件足以震世的大事。
“御宗何苦瞒着这好大一桩‘荣誉’呢?”久寇笑眯眯的,“贵派三百年前可是出了守山人的,泼天富贵,这等神赐的荣耀,御宗不得站出来坐仙盟盟主的椅子?”
御宗的长老一脸铁青:“我辈今时不知先辈往事。”
“是消除记录压严实了?”久寇问完做出一幅恍然大悟状,“不对,是我忘了一件事。当年贵派被我外甥上门寻仇,险些灭门,莫不是在那时被他毁掉记录了?”
御宗的长老勃然大怒:“你!”
雷宗的长老赶紧出来打圆场:“各位,翻旧账毫无意义!我们仙盟只要嚣厉的记忆,找出通往天鼎的路罢了。至于其他的,寇兄想怎样就怎样,仙盟与您的所求并不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