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罪有应得 ・
西突厥,王庭。
“塔图索!”
草原上遥遥地传来唤声,某个矮帐中,蒙在被子里的身影动了动,然后瞪大眼睛嚯地坐了起来。
塔图索,北突厥最富盛名的毒师,在来到北突厥的短短半个月内,好似受到了虐待。
眼底青黑,形容枯槁,原本就阴戾的气质愈发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鬼。
他从沉重的梦境中醒过神来,眼底却仍是血丝遍布。
今日是第十五日了,他答应那中原人的梦魇之约的最后一日。
梦魇其实在昨日就制备好了,可他却不敢将日子提前。
这十五日来,他还未服下梦魇,却日日被梦魇的恐惧折磨。
当初那个服下梦魇的俘虏的惨叫声在梦里挥之不去,然后逐渐和他自己的惨叫声重合。
八年前断手之痛的惨叫声。
塔图索阴沉着脸,狠狠甩了一下残缺的右臂,挂在其上的铁链荡起阵阵泥土。
他爬起身来,洗漱一番,准备去隔壁的帐子里最后检查一下梦魇。
事实上,他还抱了一线希望。
西突厥的可汗不懂毒,于是他在制备梦魇时,特意分了两份,一份药量加足,但另一份却大大降低的毒物的分量。
只要将两枚梦魇的外表做得差不多,或许……
塔图索这般想着,心情终于轻松一些,走出自己歇息的小帐,前往可汗王临时差人搭建起来的,专门用做给他制毒的帐子。
后者离他的居所并不远,离囚禁那中原人的地方也不远,塔图索绕过一个小草丘便远远看到了那间帐子,却是突然心底一凉。
――往日只有四人把守的帐子,今日却还有另外四人守在门口。
塔图索心中浮起不好的预感,他几乎是小跑向那间帐子,一把掀开帐帘,便见可汗王正带着羊皮手套,拿着两枚黑色的丹丸举在空中仔细观察,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
“王上!”塔图索的声音都变了调,他急忙冲过去,试图辨别两枚梦魇哪个才是药量足的那颗,却发觉自己的技术是真的不错,两枚药丸一模一样,以假乱真,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楚了。
塔图索的脸色白得像秋霜之后的牧草。
“哦,来自北地的使者,”可汗王也在这时扭过头来,友好地冲他笑了笑,“本王一直仰慕制毒这门精密的艺术,所以忍不住来一探究竟,希望不会打搅到你。”
塔图索赶忙微垂下头颅,掩住眸中的怨毒和自己苍白的面色,深深鞠了一躬。
可汗笑了笑,重新将两枚梦魇放回了匣子里,带着人姗姗离去。
帐帘合上的一霎那,塔图索快步走上前去,然后揪过一个在旁边负责看管梦魇的学徒。
“可汗可有乱动这两枚梦魇的顺序!”他压低了声音恶狠狠问道。
学徒是他的随从,但也不知道他为自己制备假梦魇的事,闻言懵懵抬眸,说可汗一会儿拿起这个,一会儿拿起那个,一会儿又两枚都拿起来,他根本没注意。
塔图索的脸彻底白了。
他瞳孔紧缩,死死盯着那两枚一模一样的药丸,牙齿不知是在打颤还是磨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不对啊,可汗为何会突然趁他不在的时候来检查。
这样的问题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
一张满头冷汗,狼狈不堪,却总是冲他露出嘲讽笑意的脸浮现在眼前。
塔图索骤然抬头望向不知名的方向,呼吸急促了几分。
“那可汗来之前,可曾去过别的地方。”他一把揪住了学徒的坎子,压着声音近乎歇斯底里地问道。
学徒咽了口唾沫,终于是道:“好像,好像去见过了那个,那个中原人。”
*
多少日了,祁长廷不知道。
什么时辰了,祁长廷也不知道。
不见天日,三餐不齐,要么是被冰水泼醒,要么是被活生生痛醒。
草原不像中原刑罚多得骇人,除了鞭笞,其余都是要命的法子,那毒师不敢用。
可只是鞭笞,也被玩儿出了花来,长棘上被涂了各种各样的毒,皮开肉绽的痛叠了难以描述的麻痒,发作起来好似虫子钻进肌骨,叫他恨不能一头撞昏在铁栅栏上。
突然,不知从哪儿溢进来的刺目光亮,激得少年一个哆嗦睁开了眼睛。
滚烫的橘红色火焰离瞳孔近在咫尺,几乎要灼伤眼球的温度又让他嚯地闭上眼睛偏开头。
然而橘红色的火苗依旧印在了眼睛里。
还有一张狰狞扭曲到了极致的阴森面孔。
少年低喘了两口,突然闭着眼睛笑了。
“啊,塔图索,”少年竟像是有些开心,“你果然来了。”
塔图索的眼角神经质般地抽动,“果然,果然是你搞的鬼!”
“我搞的鬼,”少年嗓音里似乎有些不理解,可重新睁开的水润透亮的眸子里,那几乎满溢出来的嘲讽已经说明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