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2章圣主如天万物春(11) - 新宋·大结局 - 阿越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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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2章圣主如天万物春(11)

第572章圣主如天万物春(11)这危渡口的名字,相传与后汉光武帝刘秀有关,当年刘秀尚在做更始帝的大司马,更始帝派他经略河北,在邯郸称帝的王郎与之争夺对河北的控制权,其时刘秀兵微将寡,略为所迫,甚至一度萌生退出河北之意。某次刘秀被王郎大军追赶,逃至危渡口,滹沱河气温骤降,河水结上坚冰,令刘秀得以从容渡河,而他渡河之后,坚冰立即消融,将追兵挡在了滹沱河的南边。这即是著名的“汉渡留冰”。

这等神怪之事,是偶然巧合,又或是后人附会,早已不可考。但深泽镇与刘秀的起家,的确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故这深泽镇的地名,也大抵都与刘秀的传说有关,可以说当地每一个地名,都伴随着一个与刘秀有关的故事。因刘秀的传说,这危渡口南边的村庄,便叫做“水冰村”。

王赡从未到过任刚中的营地,对于滹沱河渡口,亦漠不关心。他只知任刚中平时多在危渡口一带,与刘延庆到了水冰村后,方遣李琨去打听。他与刘延庆则找了一座茶馆歇马。

大宋朝自建国以来,便是中国历史上少有的不仅不打击商业,反而鼓励发展商业的时代,往前追溯,虽说较之战国时代还颇有不如,但自战国以后,一千数百余年间,商人与商业之地位,却从未有如此之高过。河北一地,其时本就是繁华富庶之所,当时南方诸州蒸蒸日上,北方之所以还能与南方相抗撷,主要依赖的,就是河北与京东地区尚未衰落。这鼓城与深泽镇,是所谓四通八达之地,河北东西部交通的必经要道,当地所产花絁,更是大宋朝指定的贡品,承平时节,商贾往来络泽不绝。绍圣初年,为了便利商旅行人,还由宋廷派出使者,就在危渡口造了一座木拱桥。这座木拱桥的出现,不仅让水冰村这座小村庄,在短短六七年的时间之内,隐隐有向市镇发展的趋势,在军事上,也让危渡口相比其他的渡口来说,更加重要。

王赡与刘延庆歇马的茶馆,便在危渡口木拱桥南边不远处。此时河北陷入战乱,行商早已绝迹,但祁州是河北中北部诸州中受辽军骚扰较少的地区,本地商贩与百姓的往来并没有停止,不时还有送递军情的士兵驰马飞奔而过,还有零零星星逃难的百姓,三五成群的结伴而来,再加上任刚中治军甚严,驻守危渡口的横山蕃军军纪尚好,因此虽在战乱之中,这茶馆仍旧营业,往来各色行人多有在此歇脚者,生意竟是出奇的好。

王赡与刘延庆穿的都是平常武官穿的紫袍,所带随从也不过三五骑,这茶馆主人见惯了来往的官员,却也没有特别留心,找了两张干净桌子,安排二人与众随从坐了,沽了两壶酒,端上小菜,便牵马下去喂马,再无人前来招呼。若是平时,王赡早已悖然大怒,拍桌子骂娘了,但此时与刘延庆在一起,他却不知刘延庆脾性,故也收敛几分,装出不以为意的样子,与刘延庆喝着酒,一面说着闲话。

这时候茶馆中的人已不算太少,却有一小半客人,都在听一个行商模样的人,口沫横飞的讲着什么。二人初时不以为意,只当市井闲人说着没相干的无稽之谈,但那人声音极大,二人坐在那儿,声音便不断往耳朵里钻,没来由地听得一阵,两人却都留上心了。

从周边一些客人的小声闲叙中,二人知道这个行商本是定州无极县人,他经营的营生,是从相州购到绫绢到辽国的析津府去贩卖,辽人入侵之前,他运气很好,正在相州进货,听到两国开战的消息后,生意自然是做不成了,原本他在相州倒也十分安全,相州乃是韩琦的家乡,当地多的是名门巨宦,地处在大名府防线之后,辽人便再有本事,也攻不进相州。但他因为父母妻儿一家十余口皆在无极,自己是孤身在外,虽然自己保得平安,可定州却是辽军必然要经过的地方,他身在相州,却也不免挂念家人,思前想后,便只带了一个仆人,赶回家乡,想要将家人接往相州避难。因为无极与鼓城毗邻,此人又是个行商,经常往来于此,故此这水冰村认得他的人也不少。这茶馆中,不少人都尊称他为“安员外”,显得极是熟悉。

这个安员外说的,正是他一路北来的见闻。而让王赡与刘延庆留上心的,却是他声称三日之前途经赵州宁晋时听到的消息。他宣称他在宁晋听到传言,有人看到南宫县起了大火,辽人已经打过冀州,马上便要打到大名府去了。

这个消息着实让王赡与刘延庆大吃一惊。虽说战事一起,谣言四起是最平常不过的事,唐康、李浩明明还在扼守苦水河,辽人攻入冀州实不可信,但此人却是言之凿凿,宁晋县挨着冀州,南宫有何事故,传到宁晋也就是一天把的事情。刘延庆倒还罢了,王赡心里面却已经打起了小鼓鼓,说到底,他对骁胜军的现况,所知也极为有限,若然这个安员外所说属实呢?那样一来,不管环州义勇在束鹿玩什么把戏,辽军既然已经攻进冀州,那便也没有道理再回头来理会真定、祁州宋军的道理,那在束鹿的,必然只是小股辽军,无非装模作样,吓唬宋军而已。何灌以为他在布疑兵计,焉知辽人又不在布疑兵计?

若果真如此,那他王赡立功的机会来了,他对辽军打仗的方法素有所闻,辽人从来不肯在所占领的城池分兵把守,也许他能趁此机会,无惊无险的收复束鹿与深州!

这得是多大的功劳?!一念及此,王赡连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刘延庆却没把这安员外的话太放到心里去,他一面喝着酒,一面听那安员外手舞足蹈的说着大名府防线如何坚固,一边宣称辽人必然会在大名府吃个大亏,一边又惋惜太皇太后驾崩得不是时候,声称辽人之所以敢于入侵,就是因为他们有巫师事先夜观星象,算到了大皇太后将要驾崩……他津津有味的听着,倒也不认为全是无稽之谈。须知其时宋辽两国,无论哪国出兵,都免不了要卜卦判吉凶,若是凶兆,战争的时间都会刻意改变。大宋朝的朱仙镇讲武学堂,既讲火器谋略,同样也讲奇门遁甲,由天象而断吉凶之兆,也是将领们必学的知识。鬼神天命之说,就算儒生之中,也大半相信,何况文化程度远低的武将?似太皇太后这样的人物,天上必有一颗星星与之对应,这样的观念,刘延庆素来深信不疑,因此辽人若是事先有所察知,倒也并不奇怪。

他正在对众多客人异口同声的谴责大宋朝的星官们无能,致使朝廷对于辽人入侵全无防范而心有戚戚之时,忽然感觉到王赡的异常。他的目光移到王赡身上,见他似乎正在想着什么,不由关心的问道:“哥哥,怎么?”

王赡正想得得意,刘延庆这么一问,几乎吓了一跳,连忙掩饰性的喝了口酒,含糊回道:“这李琨死哪去了?”

他话音刚落,却听店主人殷勤的喊了一声:“刘将军、任将军,是什么风把二位刮来了。还是老规矩……”

王赡与刘延庆循声望去,便见李琨领着两个武官正大步走进茶馆,那二人见着王赡,连忙齐齐行了一礼,高声道:“下官见过王将军,未知将军前来,有失远迎,伏乞恕罪。”

李琨领来的两人,正是刘法与任刚中。

王赡与刘延庆没想到会在水冰村同时见着这两人,这让王赡心里生出一丝不快,显然,刘法与任刚中的关系十分亲密。而刘法的确也没什么病痛可言——但此时此刻,他却只好故作大方,不去揭这块疮疤。

刘法与任刚中将王赡与刘延庆请到任刚中的驻地——他在水冰村的一家富户那儿借了座小院子。到了那儿坐下后,王赡才向二人介绍刘延庆。刘法与任刚中早就听说过刘延庆的大名,却不料他投奔了王赡,都是深感意外。但如今刘延庆已是名声在外,刘法与任刚中对他倒比对王赡更加热情与客气。

自在危渡口桥头茶馆相见,刘延庆便一直在暗中观察二人。这是他初次见着二人。任刚中长了一张方脸,粗眉大眼,声音洪亮,说话之间,直来直去——这样的人物,刘延庆见多了,知道这等人不过是粗卤汉子,容易对付。而刘法却不同,此人身材修长,膀圆臂长,黝黑削瘦的尖脸上,眼窝深陷,眼神阴鸷可怕。刘延庆与他对视一眼,便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慌忙将眼睛移开。

“渭州蕃军权军都指挥使!”刘延庆在心里念了一遍刘法的官职,早先从王赡那里,他已知道渭州蕃军大约共有两千骑兵,以兵力而论,约相当于一个骑兵营了。但是,刘法的武衔不过是区区正八品上的宣节校尉,与何灌一般大。比王赡这个从六品上的振威校尉相差固然是天差地远,便是比刘延庆这个从七品上的翊麾校尉,也差了两级。

只是,天下之事,难说得紧。在这种多事之秋,今日的下属,或许就是明日的上司,刘延庆自己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么?

况且刘法手中还握着一支精锐的骑兵。

但王赡尽管是有求于人,却也不愿意与刘法与任刚中过多的客套。他从来没有想过刘法、任刚中有朝一日会位居他之上,在他的心里,这种可能性是不存在的。而且,即便是存在,他也只关心眼前的地位。他仿佛是在捏着鼻子与二人说话,完全是纡尊降贵的神态,一开口便带着几分讽刺的说道:“听说刘宣节偶感风寒,某十分挂念,今日见宣节气色颇佳,想是已然好了,某也就放心了。来之前,某还担心因宣节的贵恙,渭州蕃骑不能出兵呢!”刘法垂下眼帘,沉声回道:“刘法何人,敢蒙振威挂念。不过初至河北,水土略有不服,刘法本是粗人,有个几日功夫,自然也就好了。正欲去拜见振威,不料振威反而先来了,失礼之处,还望振威恕罪则个。”

虽然不愿意对视刘法的眼睛,但刘延庆仍是不断的打量着刘法。此时听他对答,神态从容,全然不见喜怒,心中更觉此人可畏。这番回答半文不土的,却也是滴水不漏,王赡嘿嘿干笑两声,却也摘不出他不是来。

任刚中却在旁惊讶的问道:“振威方才可是说要出兵么?”

“正是。”王赡扫了二人一眼,道:“任将军不是来问过某束鹿出现的那支人马么?”

此话一出,任刚中与刘法齐齐抬起头来,望着王赡,“振威已然知道那支人马的来历了?”

王赡点点头,道:“全亏了刘将军。”他目光转向刘延庆,刘延庆忙欠身说了声:“不敢。”他不敢对着刘、任二人指摘唐康是祸水西引,因煞费苦心将自己的分析,改头换面,委婉漂亮的又说了一遍,只称唐康、李浩是欲分韩宝兵势而行此策,但这样一来,未免说服力大减,他见刘法、任刚中都是将信将疑,末了,又令李琨将那张断弓呈上,道:“这张断弓,正是铁证。”

其实,对于环州义勇,刘、任二人较王赡、刘延庆远为熟悉,二人一见断弓,便几乎可以确定刘延庆所说不假。又听王赡在旁冠冕堂皇的说道:“辽人陷深州之后,兵锋所向,必然是永静军、冀州无疑。如今我大军尚未北上,骁胜军兵力本来就远少于辽人,损兵折将之后,更是实力悬殊。故此唐、李二公方出此奇谋,这冀州之重要,不必某来多说,吾等不知则罢,既然知道,又近在咫尺,岂能坐观成败,而不助一臂之力?!”

他这番话说出来,刘法与任刚中虽然已有所预料,但亲耳听到,仍然是十分的意外。这些日子,王赡的武骑军畏敌如虎,是二人所亲睹,此时如何突然之间,便成了慷慨赴难的义士了?二人不由对视一眼,又将目光移向刘延庆,心中都不约而同认定,这必是刘延庆之力。只是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将畏敌如虎的王赡,竟然说动得要主动助何灌一臂之力。

但这等事情,刘法与任刚中自无拒绝之理,任刚中率先起身,抱拳说道:“振威所言极是,如今咱们是抗击外侮,不必分什么殿前司、西军、河朔军,所谓一荣俱荣,一辱俱辱。既然是冀州危急,咱们自不能置身事外。只要是与辽人打仗,刚中愿听振威差遣!”

王赡点点头,却见刘法仍未表态,心中不由大怒。却听刘延庆淡淡说道:“只是这中间还有个难处。”一面说着,一双眼睛却直直地望着刘法,“此番出兵,恐怕来不及先得慕容总管同意,只好先斩后奏……若是刘宣节有为难之处,吾等亦不敢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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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法却也不马上回答,垂着眼帘,似是在思忖,过了一小会,方才回道:“两军交战,原本就要随机应变,倘若事事请而后行,军机不知误了多少。下官非是怕慕容总管责怪,只是……”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住,抬起头来望着刘延庆。

“只是什么?刘宣节尽管直说无妨。”刘延庆微微笑道。

“只是出兵打仗,不论是大仗小仗,总要明明白白。我等既是协助环州义勇分弱辽军兵势,那目的自然是引辽军西来,但成功之后,又待如何?”刘法慢吞吞的说道,一双眸子,却紧盯着王赡。

王赡不自在的避开刘法的目光,正待回答,刘延庆已抢先冷笑道:“刘宣节担心的是这个么?”

“正是。”刘法的目光不自觉的转移到刘延庆身上来。

刘延庆这次却没有回避,直视刘法的目光,轻轻哼了一声,道:“倘若辽军真的来了,那便和直娘贼的好好干一仗!”

“说得好!”任刚中大声赞了一声,高声道:“契丹人有个鸟好怕的!晏城一战,辽军亦不过是些草包!”

刘法看看刘延庆,又看看任刚中,终于又垂下眼帘,道:“翊麾不愧是守深州的拱圣军!既然翊麾有此豪气,刘法亦当奉陪!”

王赡用看疯子的目光看了刘法与任刚中一眼,他完全无法理解这些人,只是在心里暗暗打定主意,他绝不会陪着这些疯子一道去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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