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桓阳行(三)虞朝宫室还旧都,与君共……
第9章桓阳行(三)虞朝宫室还旧都,与君共……
虞朝宫室得温氏与齐氏的拥护,在这几日迁回了西京宫城——居雍宫。
千乘万骑向中原建州而去,翠华摇摇,蓬盖遮天蔽日。
姜衍君在桓阳城外的悬瓮山上,也遥遥望见了这场声势浩大的迁徙。
她难免唏嘘,一个临近灭亡的王朝,竟又得以片刻喘息。
而她也将启程离开垚州了。
牵马沿着满是碎石的山路,下了悬瓮山,出了桓阳城,有沈家的人前来接应她。只不过姜衍君也没想到,亲自来接她去西京的人,会是沈家家主。
姜衍君缓缓踱向沈家的马车,迟疑开口道:“你怎么……亲自来了?”
沈弗攸一身风尘仆仆,略有疲惫,只道:“先登车吧,我慢慢同你说。”
他仍在忖度,该如何将她阿姊的事宣之于口。
马车晃晃悠悠行驶于乡间土路,扬起一地的泥尘。
沈弗攸此刻顾左右而言他,率先问她:“衍君此行可有什么收获?”
姜衍君只是摇头,复又垂眸叹息道:“我在桓阳城中待了一月,仍未寻到祖母她们的下落。”
他道:“我早劝过你不要来,如今撞到了南墙,可要回头?”
“倒也不是一无所获。”姜衍君举着个小瓷瓶,同他炫耀道,“我在悬瓮山找到一种毒草,叶片锋利如锯,果实汁液有剧毒。如若伤口不甚沾染,毒会残留于骨血,几日后皮肤下会生出鱼鳞状的斑,筋脉抽搐、扭曲,渐渐失去知觉……”
说着,她不自禁捂住了自己的手臂,这般苦头,她也算亲自尝过。
她收集了许多果实,榨取汁液制成了毒药,将此毒命名为茯疬子。虽说这种毒的毒性比不得砒霜、鸩酒猛烈,好就好在,极少有人知道它的解药。
这样的话,怎么能轻而易举地从一十几岁的小孩口中说出来?
沈弗攸端详着瓷瓶,又无奈地看向这个后生,问她:“这种毒,你想用在谁的身上?”
姜衍君不答。
“不愿与我说?”
她道:“自然不能说,安能知晓阿兄是全然可信之人?”
“没良心的。”沈弗攸擡起绢扇,不轻不重打在她脑袋上,“早知你这般看我,当初就该把你供出去,好歹还能封个千户侯。”
姜衍君捂着脑袋,“不对啊,阿兄不是该问我,如何才能让我相信你吗?”
沈弗攸轻哼一声,问:“说吧,想让我帮你什么?”
她收起瓷瓶,微微笑着,像是图穷匕见,直言道:“带我入宫,或是到齐府中去,于你而言,不算什么难事吧?”
沈弗攸低头看着手中绢扇,轻击于掌心,缓慢开口道:“不难。只是你若杀了人,我是否也算帮凶?”
暗自忖度了好一番,她才说道:“我亦希望可以不杀人,可我只想救回我阿姊。”
“没有必要。”
“什么意思?”
他认真道:“她死了。”
姜衍君愕然看向他,宁愿相信是自己听岔了,随后又斩钉截铁道:“大仇未报,我阿姊不会寻死。”
沈弗攸道:“你这般信你阿姊,那你信不信我?”
姜衍君没说话,紧接着他又说:“要不要我亲自领你到齐恂面前,问个清楚?”
她缄默不言,没有歇斯底里的悲怆,倒令沈弗攸松了一口气。
“不论你信不信,事实便是如此。永州符氏满门获罪,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刀俎上的鱼肉,处处受制于人,来日不是为高门之妾,便是替公主出塞和亲,她还能有更好的选择吗?”
尽管他说了这么多,言之凿凿,姜衍君凝睇着他,双目泛红,却还是一字一顿道:“涣君不会这样窝囊地去死。”
“你还真是犟啊。”他无力去解释,“不论是蓟州的甘泉宫,还是西京的居雍宫,你都不会再寻到她了。”
她咬牙说着气话,“这样最好!最好是假死脱身了,让天下人都寻不到她!”
沈弗攸以为她会哭,可是她没有。
她的面庞受中原的风沙磨砺,不再光洁,那里不容许眼泪流下。
“衍君,符衍君,想让我怎么叫你?”沈弗攸道,“如今我同你说了,她不在西京,不在居雍宫,更不在齐恂手里,你可还要一意孤行,往西京去?”
她说,“我虽然随祖母改姓了姜,却还是符家女。”
她攥紧了盛满毒药的瓷瓶,又说,“我得往西京去,因为我的仇人还在那里。”
倘若她此刻擡头,一定会撞见他来不及藏起的笑颜。
两人同处一舆,方寸之间包藏搅弄风云的祸心。
姜衍君下定了决心,恳请他:“弗攸阿兄,念在你我自幼相识,请你帮我这一回吧。”
只听他说:“涣南沈氏,永远站在你这一边。衍君啊衍君,你可以有勇,却不能无谋。”
姜衍君道:“就这一回。我有自己的考量。”
沈弗攸定定看着她,这般倔强的样子,与她父祖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