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桓阳行(一)鸿鹄不做笼中鸟,孤身走……
第7章桓阳行(一)鸿鹄不做笼中鸟,孤身走……
“如今中原战事未歇,垚州更是各路诸侯必争之地,此时不宜前往。”沈弗攸劝她道。
江风凌厉,岸边苇草皆摧折。
姜衍君道:“天下早就没有太平安身之所了,哪里都是一样的,阿兄于此时局之下,又当如何呢?”
沈弗攸道:“沈家跟随陛下来到蓟州,我如今在城中有个落脚之地。衍君若是信得过我,可随我到蓟州城中暂住,徐徐商议来日之事。”
姜衍君眉头微皱,颇有些审视的意味。
“从前沈符两家关系密切,本就受陛下猜忌,阿兄现在要和符家人扯上关系,就不怕招致杀身之祸?”
沈弗攸微微偏头,却是轻笑道:“尊祖父于我有授业解惑之恩,你既肯唤我一声阿兄,我又有何不敢为的?”
自幼相识的情谊,她还是决定暂时卸下防备,同他到蓟州城去。
她没解释自己当初为何到甘泉宫去,也没同他说起,自己那破绽百出的筹谋。
而他同样没有过问。
而在蓟州沈宅,她见到了夜宴上的眼盲乐师,淡然坐在檐下鼓瑟。他的手腕,脖颈处,隐隐可见审讯时落下的刑伤。
看到此人时,她心中的疑惑也迎刃而解。
林音是涣南沈氏的人,或许在夜宴之上,也确确实实想要提醒虞成帝,保他一命。只是谁也不曾料到,行刺之人早就做了两手准备。
林音侧耳倾听着脚步声,问道:“弗攸,今日府上来了客人?”
沈弗攸道:“嗯。她是我恩师的孙女。”
“符氏的人?”
“正是。”
林音略一点头,未再多言。
姜衍君缄默不言,顶着符氏女公子这一头衔,果真到哪里都是死路一条。
北地入夏了,她也逢上蓟州今年的第一场雨。
无事时,坐在檐下观雨,雨声自天井泻下,耳边一片哗然。当朝乐圣的鼓瑟之声,同这雨声一样嘈嘈切切。
不知不觉,乐声止了,雨还未停,突然听见林音开口:“久旱甘霖,本是辛事,女公子却因何事忧心?”
姜衍君愣了愣,看向那眼盲乐师,分明双眼覆青绫,却依然察觉了身边人的情绪。
默了片刻,她回答:“在甘泉宫中待了不到二月,都快忘了宫墙之外的世界如此广阔,可我阿姊还困在宫中。”
而那长久困于深宫的阿姊,此刻该有多难过?
林音说道:“有人是旷野鸿鹄,便有人是笼中鸟雀,各由选择。人生在世,宽恕自己便可,不必强求他人。”
姜衍君无奈笑着:“暮律先生,道理听起来容易,却是鲜有人能做到的。”
林音继而开解:“女公子眼前有江山,有大业,那么多可图谋的,何必执着于眼前之事,伤春悲秋呢?”
姜衍君诧然,头一回有人同她说起这些,让一个女子去争权夺利。
她问:“那暮律先生所谋为何?”
他却自嘲道:“我一个瞎子,有什么好图谋的呢?”
留在沈宅里的,无非是两个终日坐在檐下叹息的人。
后来,听闻齐恂奉命率众十万千万中原平叛,于是姜衍君还是决定往桓阳去,那里还困着符氏女眷,她的祖母。
她只背着一把旧琴来到沈宅,今又背一把琴独自离去。
屋檐外的雨停了,天井下积聚的一汪雨水映照着碧空如洗。
而那沈宅不日也将人去楼空。
沈弗攸站在林音身后,后者不再鼓琴,摸过一旁的拐杖拄着起身。
“陛下命你守东南三州境土,为何还不启程?”
沈弗攸道:“想要带去的人不与我一道去,东南三州,到底还是认符氏为主。”
林音问:“既有心留下符氏女公子,她昨日孤身去桓阳之时,你为何不拦着点?”
沈弗攸悠哉道:“让她去吧,大不了多摔几个跟头,只要不死,随她怎么折腾。”
——
符涣君困在甘泉宫的那段时日里,最常去登风台。
齐恂每一次去寻她,都得先爬过三百台阶。
高台之上,素衣女子执一柄孔雀羽扇,凭栏远眺。一语不发,却像个指点江山的谋士。
在夏雨到来之前,已有春风拂过这方境土,可北地仍旧荒芜。
齐恂屏退两个宫人,向她走近,“高台风大,下次再来时,记得多添衣。”
有一次临行,他只能不厌其烦地去寻她,叮嘱这些。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符涣君没回头看他,平静说道:“出征在即,不知齐将军近日能否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