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过得很好

63.过得很好

两个多小时浑噩过去，等待区往来人影昏蒙。

林伺月撑着太阳穴，再度刷新一次医院线上检测单的预览页面，依旧是一条空荡的灰线。

她按灭屏幕，回头。

傅寒隔了大概三个座位坐着，保持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低头，时不时用手机处理零碎工作，只在她忽而起身时擡起头来，定定问：“你是想逃跑吗？”

林伺月那口冷飕飕的气吐咽回喉咙，裹紧方才护士好心送来的毛毯，穿行出去：“我没那么幼稚。”

她去洗手间又洗了个手。

这一辈子几乎最漫长的两个小时，分明气温不算很高，手心却一层一层不停冒出冷汗，反复凝结又热渗。

洗完手，感应出水口逐渐没了声息。

她在洗手间前的通风口透了许久的气，才往回走，一边回走，一边再次刷新了下线上页面。

红字的报告单结果提示突兀地跳出来。

那一秒，心跳几乎静止，第一反应却是又按下了手机的锁屏键，屏幕骤然熄灭，倒映出她模糊得看不出表情的五官。

去一楼取打印纸质报告单时，身后一直有一道安静的脚步声。

她已经无心再去顾及回避傅寒，任他跟着。

报告翻到正面，视线径直向下，锁定到最底部的结论栏——

她确认怀孕了。

眼前短暂漫开一片昏黑，巨大的不真实感瞬间落下。

四肢发软的瞬间，一只手臂从背后靠近，托住她。

林伺月咽一口气，忍着头疼，挣开那只手，摇摇晃晃去门诊找医生看报告。

坐诊的是位年长的女医生，一边翻单子，一边敲动键盘，几个问题下去得到的回复寥寥，只得先喝口水，视线越过她，语气柔和地问：“外面那位，是孩子爸爸吗？”

诊室门没关死，留了一拳的距离，有一道修长的身影默然而目不转睛地候着。

“是的话，让他进来吧，也听一听。”

林伺月低头揉了下发胀的眼头，紧绷地说：“不用，我不想他进来。”

女医生停一停，视线又转回报告单上：“闹矛盾了？”

“……”

“如果是意外怀孕的话，不管闹没闹矛盾，还是要先找时间好好地聊一聊，看孩子要不要留。”

键盘声终于停了，整间诊室安静下来。

林伺月散神许久的目光重新聚焦，收起所有报告，朝医生道了句谢，随即起身。

已经傍晚六点，霞光连片。

她披上薄外套，稀里哗啦带着包往外走，目不斜视地越过守候在门口的身影，径直下楼。

一路耳边掠起的风声就像水流，掺杂着石子粒一样疙疙瘩瘩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一直跟着她下楼，出了门诊大楼，出了医院大门，在一整条亮起路灯的小道上不动声色地加快，一前一后一个身位的距离，忽然张口：“如果你不想要这个孩子，我会负责流产前后所有的费用，包括你的营养费。”

她下意识地笑了一声，难以形容那一刻复杂的心绪。

她只想给自己留一段足够发泄情绪的时间，明天，或者后天再去思考后面的事，可傅寒却一直片刻不离地跟着她，非要在这种时候谈论问题——她脚步没有停，甚至拢紧了外套，遮住耳朵，直冲冲地沿着小道走。

“或者你还有什么别的要求，我在这里，你尽管提。”

“林伺月。”

“林伺月——”

小道上松动的石块被她踩得“咚”一声，她一下回过头来，深吸一口气：“傅寒，我现在没有心情聊这个，我刚挂完水，做了一堆检查，很累，想不了问题，只想回家睡一觉，明天，明天我会再联系你。”

对面的傅寒面容镇静，说：“可是我不放心，我怕你明天就忽然又不告而别，离开这个城市了。”

耳朵里像是进了一堆密密麻麻的针，她无休止地深喘着，逆着满天倾泻的霞光忽然把包从肩膀上摘下来，两眼涨红，二话不说砸到傅寒身上。

“我有什么要求？你问我？”

“我莫名其妙肚子里多了一个人，你出来第一句话就是问我，要不要拿掉？付营养费就可以了吗？就没事了吗？手术刀进的是我的子宫不是你的！！我跑了又怎么样？我不该跑吗？？”

“我要什么？我要我是一个人，一个和你再也没有关系的人！！”

一波又一波难以言喻又汹涌的情绪冲上大脑，她不停把包砸在傅寒肩膀上，发丝随着动作早就凌乱，最后包一下滑脱了手掉到地上，而傅寒始终一动不动，连躲闪都没有，任由她发泄。

“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

“那天晚上爽吗？开心吗？我哭的时候让你停下来你停了吗？”

好半晌，她才终于累了，望着眼前这个浸没在暮色中的男人。

停留在路灯上不知名的鸟哗哗飞远，他犹豫许久，才试探性地伸出一只手：“对不起。”

林伺月猛地吸了一下鼻子，从地上捡起包，又一次头也不回地朝前走。

暮色越来越深地压下，四围的房楼只剩下边缘轮廓，一盏一盏路灯晕开的光逐渐融到一起，她只能听见自己鞋跟哒哒哒的声响，一下下地敲击着耳膜，直到眼前所有的景物摇晃，模糊，分不清到底在哪一秒被巨大的晕眩感弄得腿软，连够墙壁的力气都没有，就晕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