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虞幼真快步走过去,她穿着繁复的婚纱,婚纱的上身是收紧的鱼骨衣,下摆是大拖尾,很难蹲下来。她只能半弯下腰,握住虞老爷子的手,说:“爷爷,我来啦。”
虞老爷子“哎”了一声,手撑着轮椅,颤颤巍巍站起身。虞幼真和赵瑞心见状,连忙去扶他,但虞老爷子笑着摆摆手,表示自己能行。
过了好一会儿,老爷子终于站起来,极正式极严肃的衣服裹着他日渐衰老的身躯,往日宽阔的肩背已然佝偻。可他眼睛里闪动着顽童般得意的神情,颇有些不服老的意思,说:“都不用你们扶,老爷子我还能走呢。”
虞幼真看得眼睛发热,她忍住鼻尖的酸涩,重重地“嗯”了一声。
自从虞老爷子生病后,就常坐在轮椅上,以前那个以前步伐稳健,最爱四处走的爷爷好像消失很久了,如今爷爷从轮椅上站起来都这样费时。
她什么都没说,也说不出来,只是默默地给老爷子借力,让他省点力气。
从小宠爱到大的小孙女情绪不对,虞老爷子自然是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他是多玲珑的人呐,只稍稍一想就知道这小孙女又在想什么了。他捏捏她的手指头,虞幼真抬起眼,爷爷正温和地注视着她。
那女郎的脑子里一下子冒出好几个词,诸如“排场”“世纪婚礼”云云,但是好像都被梁如筠带歪了,那些词最后都扭曲化归为一个大大的“钱”字。
正确内(容在%六九%书'吧读!{
只见他慢慢靠过来,一手托住她的下巴,一手拢住她光`裸的肩头。他扣住她的肩头的力道不大,但是却有种不容抗拒的意味,他手心的茧子摩`挲过她的肩头,所过之处,被激起一层密密麻麻的战`栗。
抬眼望望,整个会场摆满了新嫩馥郁的鲜切花,从天花板上倒吊下各式浅色的花束,色彩统一,层叠有致,华贵的吊灯点缀其中,照亮周遭,细细看去,甚至能看到灯盏旁边的柔嫩花瓣上的小露珠和纹路。
虞老爷子手指动了动,还想像以前一样刮刮她的鼻尖,但他终究只是拍拍两人交握的双手,没再说什么,他把虞幼真交给温恂之后,便有人推来轮椅,搀扶他下台。虞幼真目送着爷爷背过身,在别人的搀扶下,从台上慢慢走下去。她心里很不好受,就像看到一轮亘古不变的、高高挂起的太阳迟暮了。
场内众人发出低低的抽气声和欢呼声,梁如筠转眼看去,也不禁恍惚了一瞬,她想起港城报纸对虞幼真的评价——“港城明珠”。
他亦轻轻托起她的手,垂目,轻而缓地为她戴上婚戒。虞幼真活动了一下手指,感到有点点不适应。
前不久她才知道自己低调无比的好朋友是港城数得上号的豪门小千金;紧接着她又知道好友即将步入婚姻;来参加婚礼,她像土狗一样被这奢华场面震撼了一番,然后得知……
一听到这两个名字,虞幼真不安地动了一下。
温恂之早已在台上等待许久。他往日便风姿过人,今日因着婚礼仔细收拾过仪容仪表,风采更是胜过以往。他的头发被仔仔细细地抓到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和深邃的眉眼,他本就身量极高,今日穿着剪裁合体的极正式的白西装,更显得身高腿长,优雅倜傥。
他话音刚落,整个会场便响起如雷般的掌声,低垂的鲜花似乎都被这热烈的气氛震动得微微摇晃起来。
听到司仪这么说,虞幼真的脊背微微一僵——终于到了此刻,她之前一直害怕的这一刻。
耳边,司仪引导婚礼继续进行着,他笑着看着这一双登对的新人,用饱含着感情的声音说:“古人云,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
梁如筠坐在台下,有些发怯。
梁如筠答:“那不是。”
前面那张是她满岁酒时拍的,据赵瑞心说,那天要她抓周,摆了好多东西,什么尺子、印章、算盘、毛笔、吃食……结果家人们刚把她放下来,她看了一圈什么也没抓,吭哧吭哧爬到人家恂之哥哥面前,抓着他的指头笑。
他们交换完婚戒,司仪率先鼓掌,笑着大声宣布:“现在请新人亲吻彼此!”
梁如筠一拍手,说:“对呀,那么舍得花钱,讲明温先生好钟意幼真。”
会场里处处在推杯换盏,觥筹交错间,穿着正式礼服的侍者面带微笑,端着贵到咋舌的名酒穿梭其中,对客人有求必应。
司仪又转向温恂之,问:“温恂之,你是否愿意娶虞幼真?从此爱她,尊重她,不离不弃忠诚一生,无论富贵和贫贱,无论健康和疾病,无论成功与失败,都会不离不弃,永远支持她,爱护她,与她同甘共苦,携手共创健康美满的家庭,直到死亡?”
这场婚礼少讲花掉大几千万,过亿也说不准。
就是这一下。
温恂之望向她的双眼微微一弯,声线低沉:“我当然愿意。”
她结婚了——这个认知在今天婚礼上被反复强化。
“来,真真,爷爷同你走。”
那双眼睛年老浑浊却依旧锐利深邃,他什么都看得透看得清楚,但是他什么都没说。他只是瞧着她笑,像以前一样,轻轻地、亲昵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尖。
女郎还想再问,但台上的司仪正邀请新娘进场,婚礼准备开始,她只能闷闷收声。
虞幼真望了一眼爷爷,虞老爷子温和地笑着,他朝她抬了抬臂弯。
“这样好的日子,真真不许哭,要笑的。”
可虞幼真却仿若未觉,她微微垂着眼,认真地看着着脚下的路。随着她的慢而缓的脚步,绣着珍珠和钻石的蕾丝细纱轻轻盖住行道上的白玫瑰花瓣,梁如筠愣愣地看着她巨大的拖尾缓缓行过自己的面前,一步一步走到台上。
刚才还汹涌的泪意顿时收了回去,她微笑着,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狠狠地掐了一把他的手心。
第一张照片的正中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婴,被家人抱在怀里,黑葡萄似的眼睛弯着,露出只有零星几颗牙齿的牙床,高高举起的手紧紧地攥着一个小男孩的小手指。那男孩就蹲在她面前,低着眼眉,笑着看妹妹。
第二张照片是一张众人的合照。上一张照片里的小女婴抽条长大了,约莫是六七岁的样子,她被爸爸抱在怀里,手里却攥着身旁男孩儿的手,她粉嘟嘟、圆鼓鼓的小脸蛋旁挂着一串眼泪珠子,咧着嘴,露出缺了的门牙。这张照片里,大家都在笑,除了小女孩儿,还有站在她旁边关切地看着她的男孩儿。
据说,左手的无名指有一根细小的血管与心脏相连,寓意爱意直达心底。那一枚小小的婚戒套在他们左手的无名指上,代表他们刚才许下的誓言。
梁如筠懵了懵。
那两张照片里,虽然孩童的五官仍稚嫩,但也能看出日后的轮廓,分明就是幼真和温先生二人!梁如筠想起来,不管什么时候,温先生似乎都是很关切关注着幼真的,之前温先生去学校做分享,跟幼真一块离开时,全程小心对待幼真的模样……连拉开车门,都会护在车框上,就生怕她撞到头。
这么有钱?!梁如筠下意识道:“三日三夜……不同的主题……这得花多少钱?”
典礼在继续,司仪用充满感情的声音介绍他们是世交的青梅竹马,大屏幕配合地放出两个人的旧照片,一张张轮换,从两人牙牙学语时,到长大些时,再到成年……然后到领证那日,忠实地记录了今日这对新人的相识相处的全过程。
虞幼真:“……”
那女郎颇有些奇怪地看她一眼:“这是钱的问题吗?”
梁如筠眼睛微微弯着,也忘了刚才的不自在,托着腮帮子,嘿嘿笑出声来。
小姑娘手劲儿还挺大。这张照片就是那日恂之哥找到她后,大家伙的合影。
她歪着头,不确定地说:“好像……也可以说是钱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