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勿失本心

第35章勿失本心

月冷，风寒。太上老君声音不大，温若蚊蝇，像是在和邻家的晚辈聊天。

但每一个字，却利如针尖，直刺孙悟空的内心。

你要我说实话吗？”孙悟空问。

难道我是个喜欢听假话的人？”太上老君微笑着反问道。

佛门与我有毁身灭家之仇，我自然要与那如来老儿不死不休，至于天庭。”说到这里，孙悟空瞳孔骤然收缩，目光也在瞬间凝聚成芒。

我当然是要那玉帝从龙椅上滚下来，还有那四御，四值功曹，全都烟消云散。”

很好。”太上老君轻摇拂尘，不怒反笑。

他轻叹一声，目不转睛地看着太上的眼睛，缓缓地开了口。

正确内(容在%六九%书'吧读！{

他所仇恨的，是那高坐在龙椅之上，颐指气使的玉帝，还有那些供玉帝差遣，双手沾满了花果山生灵鲜血的天兵神将，至于我嘛。”说到这里，太上老君怡然自得地笑了笑。

去吧，记住你的本心。”太上轻挥衣袖，长声笑道。

准提之所以与他的师兄接引，也就是现在的如来反目，就是因为，他反感如来的野心勃勃，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准提曾言，佛陀者，乃洞悉宇宙苍生之觉悟者也，当一心向善，慈悲为怀，本该如我们道家一般清净无为，以普渡众生，造福三界为己任，而这如来，却反其道而行，篡改佛门经义，迷惑信众，欺瞒世人，以卑鄙奸猾之法，强行攫取东土香火愿力，此举违拗佛门初衷，有悖人伦，所以，他不惜与接引决裂，但那接引，也就是如来，不知何时在天外天修得一身超脱天圣之神通术法，准提在决战中身负重伤，嫡传弟子也损失惨重，所以不得不率众归隐深山，休养生息，以图再举。”

可是你是要把所有的宝都押在那只猴子的身上吗？你别忘了，他可是准提那老东西的徒弟，当年你们会同接引、准提那两个老东西一起算计我的时候，应该清楚准提那家伙的秉性了吧，说什么淡薄名利，什么归隐山林，我看，他只不过是和他师兄接引相斗之后遭受重创，暂时地休养生息，再适时出山，夺取佛门至尊之位罢了，帮助他的徒弟，与他联手，师兄就不怕重蹈覆辙吗？”

以前的种种，你还是放不下吗？不瞒你说，当年我，和二师兄，的确有担心你截教在我道门一家独大之私心，所以不惜与虎谋皮，与西方二圣相联手，将你截教势力一一瓦解，当时，我，确实没有想到，西方教竟然会借着封神大战之势一举坐大，成为最大的赢家，不过往事已矣，当年的大战，因为我一念之差，致使我们同门相残，让西方教渔翁得利，现下，佛门东扩，与我道派争夺东土香火气运已是势在必行，难不成师弟要为了一千五百年前的旧怨再次率领麾下门人与我等相斗，亲者痛仇者快吗？”

那猴子虽然放浪不羁，性情暴烈，但到底是一只嫉恶如仇，耿直率真的猢狲，更重要的，是他的初心本善，经历了这么多年的沉浮变化，我相信，他内心深处的仁念，从来没有消逝过，比之那道貌岸然的玉帝，那伪善的如来，是要好上许多。”太上微微一笑，抚须赞许道。

三师弟，你还在为当年的事心怀怨恨吗？”元始天尊缓步走了上去，微笑着问道。

他浓眉如墨，目似寒星，脸上的轮廓清晰、明澈，犹如雕刻家用刀子轻雕慢琢的一般，墨黑色的衣袖在风中轻轻摆动着。

你的意思是，无论我在做什么的时候，都别太过残忍好杀，都不要忘却自我，都得怀揣着一颗济世悲悯的心，这，就是你要向我开出的条件？”

如果换做是你阐教门人被屠戮殆尽，昆仑山玉虚宫只剩你一个孤家寡人，你难道可以心平气和地看淡一切吗？”通天教主冷声问道，目光如利剑般直刺元始天尊的双眼。

可我始料未及的是，玉帝为了在不求助于我们的前提下保住自己的尊位，竟然不惜舍近求远，与虎谋皮，请西天的如来前来收服那猴子，结果，壮大了佛门在天庭中的影响，使得不少仙家向佛门暗送秋波，佛门的势力也在一点点坐大，最终谋划取经一事，与我道门争夺东土香火信众。”太上老君沉声叹息道，显得既气恼又无奈。

这个世上从来没有免费的午餐，无论是人，是神，是妖，是魔，俱是如此。

孙悟空看了看静静地躺在太上手心里的丹药，再看看太上那张沧桑而不乏生气的脸，一字字地问，像是要迫不及待地确认什么。

孙悟空再次弯下腰，冲太上深深鞠了个躬，就如同当年在斜月三星洞初见菩提祖师那般恭敬、诚挚，然后缓缓转过身子，纵身一个筋斗云翻离了兜率宫。

所以五百年前，那猴子大闹天宫的时候，你让我们作壁上观，并嘱咐麾下一众弟子不得相助玉帝，到了最后，还助那猴子炼出火眼金睛，尽皆太乙金仙巅峰，让那猴子一路打进凌霄宝殿，差点把玉帝的龙椅掀翻。”元始天尊朗声笑道，心中不由得赞叹这个大师兄真是好算计。

孙悟空接过丹药，并没有着急地塞进嘴里，而是饶有兴趣地凝视着太上的眼睛，那眼神，让他感到陌生而熟悉。

那只不过是准提所造之一界罢了，须菩提亦是他之化名，须者，同“虚”也，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所谓须菩提，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太上开出的，竟然是这样一个条件。

老先生的教诲，在下铭记在心，之前的冒犯，还请多多海涵，日后行事，我一定会谨遵先生所言，心存仁念，不忘初心。”孙悟空双手抱拳，脸上那副猴类特有的玩世不恭与放浪形骸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少有的恭敬与肃然。

你以为，做师兄的，想要同门相残吗？”元始天尊迎上通天教主逼人的目光，轻声叹息道。

当年被你困在八卦炉中，遭受七七四十九天炼狱的折磨，我当时自然是怨恨滔天，所以，才会一脚踢翻八卦炉，后来我才知道。”说到这里，孙悟空轻叹一声，一抹愧色不经意间爬上了他的脸。

佛门于你有欺诳，灭身之恨，你要找如来复仇，自是事出有因，天庭曾对你数次欺辱，并数度出兵围剿花果山，屠杀你猴子猴孙，与你结下不世血仇，你要推翻玉帝，灭杀忠于其的一众仙家，以直报怨，亦是人之常情，但是，请勿失本心，勿要干出毁天灭地之惨事。”太上轻捋长须，语重心长地说。

师弟此言差异。”太上轻叹一声，抚须怅然道。

他似乎恨不得拔出诛仙四剑，将元始天尊当场斩成数段。

他知道，我于他有再造之恩，他即便野性难驯，心狠手辣，也到底是个恩怨分明的家伙，即便修炼到老师那般境界，也不会找我寻仇，亦不会找你和三师弟的麻烦，至于那玉帝嘛，这些年来，贪恋权柄，用各种阴谋阳谋，削弱四方天帝的权力，弱化我三清在天庭的影响，要学那凡间帝王，独揽大权于一身，其勃勃之野心已然与我道家的清静无为，淡泊名利相违背，是该有人敲打敲打他了。”

通天教主闻言不由得微微一愣，这六个字，宛若锋利的棱锥一般，深深地扎入了他的心，他仿佛看到了一千五百余年前的万仙阵中，截教门人尽遭屠戮的惨剧！

大师兄你的意思是让我摒弃前嫌，共同应对佛门的东扩？”通天教主轻轻舒了一口气，若有所悟地道，看着太上的目光，却是略微带着些许的犹疑与不安。告诉我你的条件。”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师兄你自恃精于算计，却为何每次都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当年封神大战之时，你们会同西方教二圣算计我截教门人，害得我无数门人惨死，你们在与那西方二圣弹冠相庆之时，可曾想到，终有一天，当年那在贫瘠的西土偏安一隅，只有少量的信徒和门人的西方教，会趁势坐大，发展成能与我们道教分庭抗礼，并威胁到我道派东土气运的庞然大物—佛门，当年的算计，损失的，只是我们道派自己，渔翁得利的，是西方教，也就是今天的佛门。”一个森冷，孤傲，带着几分刀锋般凛冽的声音随风飘忽而至，一个面白无须，头戴青色四方帽，身着墨黑色长衫的中年男子鬼魅般出现在了眼前。

当年，纣王无道，殷商气数已尽，天命归周，而你，却率领麾下弟子助纣为虐，逆天而行，若你早日顺应天命的话，你麾下众弟子又岂能遭此横祸？”

不信。”孙悟空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

你这猴子，还真把我当成红尘中那些无利不起早的凡夫俗子了吗？你这样想也无可厚非，毕竟，你所遇到的，无论是往返于凡尘中的贩夫走卒，亦或是那自称大慈大悲，普度众生的佛陀菩萨，皆是一群好利之辈，但凡三界众生，没有不贪利者，包括我，正如你所言，我当年放过你除了你师父的嘱托，也却有着自己的算盘，不过，这些年，经历了这么多的沧桑变故，风霜坎坷，我亦看透了许多，清静无为，顺其自然，正是我道家之所倡，功名富贵，到头来不过竹篮打水，一场空亏，机关算尽，最后误的，不过是卿卿性命，去做你想做的一切吧，你且记住，勿失怜悯，勿忘初心。”太上老君沉声叮嘱道，把手里的丹药缓缓地放在了孙悟空毛绒绒的手上，眼眸中散发出的，是一种毫无作伪的悲天怜悯之情。

你帮他，主要还是因为那老头子吧？”

瞧你说的，快把那猴子夸上天了。”元始天尊轻拂衣袖，哈哈笑了起来。

毕竟，那老头子可是在封神大战之中，与我们一同并肩作战，大破诛仙阵，大会万仙阵的故交，而那猴子，是他最为看好，最为得意的徒弟，我自然要帮扶一把，就当还老朋友一个人情，不过更重要的，还是如我刚才所言，我看重的，还是这猴子的心性品行，如果他能听我所言，心怀仁念，不忘初心，并专心修炼，将来必定会成为粉碎佛门东扩阴谋，对抗如来的一大助力。”

那种对人世疾苦的同情，对万物仓上的怜惜悲悯，像极了一个人，那就是揭开如来金字压帖，把他从五行山下救出，一路上对他絮絮叨叨不断，用紧箍咒把他折磨得欲仙欲死的唐僧！

那是真的心怀苍生，悲天怜悯，而非灵山一众伪佛的假仁假义，惺惺作态！

大圣，在想什么呢？对着一颗仙丹看这么久还不舍得吞下去，这可不是你的风格呀？”太上老君半开玩笑地说。

英武而不失平和，刚健而不失儒雅。

从来就没有什么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太上老君轻轻摇了摇头。

可是，这猴子所仇恨的，不止是如来和佛门，就连我们道派天庭也被他算在了仇敌的行列之中，师兄如此助他，不怕作茧自缚，搅得我们不得安生吗？”元始天尊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太上的眼睛，慈祥和善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的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