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官宦王朝.南宋卷》(8)
建炎南渡
宋朝官方对宗泽的死致以不那么沉痛的哀悼……因为治丧的规格实在太低了,只追赠了观文殿学士、通议大夫,谥号忠简。“忠”不必说了。“简”,一德不懈曰“简”,平易不訾曰“简”。平时还行,可这是宋朝北方唯一的屏障好吧,国之一人的实质存在,居然这么打发。
尤其是“简”,在世俗的解释里永远都是一根筋、粗暴、不识大体等稍带贬意的词汇。至于说学士、通议大夫,这些头衔更是垃圾。学士不加大,太监都不怕;大夫还不错,和侍中比一下怎么样?
难道宗泽还比不上夏竦之类的抗夏废物吗?
啥都不说了,谁让这时的赵构还处在婴幼儿期呢,二十二岁了,还是没长开。接着,他确定了宗泽的接班人。本来有个现成的,宗泽的儿子宗颖。
宗颖一直在父亲的幕僚里,在开封城里有很高的威望。如果选他的话,至少百万民兵武装都会很安定。可赵构否决了,理由很光明正大,开封那么重要,难道管理员要世袭吗?开封城只有一个世袭的头衔,那就是姓赵的皇帝!
这一点倒是对的,可赵构接下来派过来的第二任留守长官实在让人胆寒。没错,百万民兵第一感觉就是很冷。
派来的人叫杜充,相州(今河南安阳)人,嗯,和岳飞是老乡。此人进士出身,靖康初年时任沧州(今河北沧州)知州。就在这儿,他干了一件让建炎集团高兴、平民百姓痛恨的事。那时,辽国灭亡不久,燕云十六州落入金国手里,奴隶制社会的女真人根本不懂得人口的重要性,他们只知道人多了,吃的就多,还不如少点。
于是杀人,一时间,燕云地区的汉人向两河地区逃难。当他们逃到杜充的地盘时,惨案发生了,杜充说这些都是外国人,是不安定因素,得全部杀掉。
是全——杀——掉!
于是,韩世忠被降级了,把观察使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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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军全面接管杭州城,在苗、刘看来,老太婆当权,小孩子上朝,赵构躲进和尚庙里,杭州的治安水平比皇宫差远了,随时都能杀掉他们。至于太监们,一个个被流放出城,又被半路拦截,砍成两段,带回城里示众。
第三个人是大衙内刘光世。
总体说来,他从应急品升级到了过渡品,前途小有光明。
这是杜充干的,在开封城失去兵力之后,他迅速想到了这个应敌之法。得有多么灵敏的脑子、多么巨大的决心、多么歹毒的心肠,才能下这种命令啊。赵佶、赵桓面临灭国之灾时,都没敢用这一招。
他清醒得太晚了。叛军把王渊拉下马,刘正彦亲自操刀,当场砍下了他的人头。同时,城里各个地方都爆发了哗变,一百多个资深太监身首异处。做完了这些,叛军们带着众多人头向临时皇宫前进。这个时候,绝大多数人都认为叛军们并没有太大的企图,他们之所以逼近皇宫,只是因为里边还有更多的太监,康履、燕珪、高邈、张去为、张旦、陈永锡等人都还没死,都在皇宫里躲着呢。
接下来,刘光世、张俊等大将被派到长江沿岸的重要地段,他们的任务是一边召集逃到南岸的御营士兵,重新组建赵构的亲兵队;一边跳过原地方政府,直接控制该地区,构建适合赵构生存的赵氏领土。这群人上路的时候心情很不好,因为他们再努力、干得再好,也被确定成了外围势力。不管是此时,还是将来,从地理位置上被边缘化了。
这是宋朝历史上让人憋屈到神经错乱的著名一幕。它本是不会发生的。就算是黄潜善、汪伯彦之流再隐瞒实情,金军的行动再突然,也不会导致这样的惨剧发生。
西北……那边紧挨西夏,又与金国接壤,很快就要出大事了,这是明摆着要他去死。他想不去呢,公文里说得明白,剩下的兵由其他将领拆散了分。这年头,兵权谁不要,实力谁不要,这等于是鼓励张俊的同事们窝里反,逼着张俊走人。
因为来突袭的金军最多只有六千骑,他们长途作战,早已疲惫。退一万步说,即使他们精力充沛又怎样,赵构的御营兵马最少也有十万。对比如此悬殊,为什么要逃跑?为什么要跑得没有步骤、没有节奏,个个都像赵构那样猥琐呢?
此时,御营里的人包括了除岳、韩、两吴之外的所有中兴战将,他们居然狼狈到这个地步,真是让人备感惊讶!于是乎,各种各样的传说应运而生,比如赵构的神迹“泥马渡江”。
这些虚的做完,还得来点实的。他得处理掉两个民愤极大的败类——黄潜善、汪伯彦。这两人居然也从江北逃过来了,这在当时的扬州城外的江边上,是件不可思议的事。
多好的皇帝啊。为了更加深切地体现他的仁慈,他下令外放一百八十名宫女……这人一直宣称自己不喜、不近女色,这时仓皇逃命,居然还随身携带了这么多女人!
不管封建王朝是不是注定了都要腐烂变质,但至少每一个王朝刚出现时,还是清新而富有强力的,而且,压力越大,王朝的力量也会随之增大。
赵构躲在柱子后边,眼神中充满疑惑。
杜充进开封,立即和百万民兵势成水火。再不是友军了,而是敌对。关于这一点,很多历史学家将其总结为人品。
这时,他派人去后宫请孟太后,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这个老妇人的身上了。一会儿,孟太后到了。赵构向旁边躲闪,站到一根柱子旁边。有个官员请他在原来的座位上落座,赵构摇了摇头,轻声说:“不能坐这里了。”
做完这些,赵构还有奖赏。升苗傅为庆远军承宣御营都统制,刘正彦为渭州观察使副都统制。怎样?人也杀了,气也出了,大家是不是可以回军营休息了呢?
叛军不走。事情明摆着,要是赵构从一开始就服软,就没有后来的当面杀人了,事情还能有转机,还可能彼此妥协,凑合着往下过日子。现在,敌对到这种地步,还想善了吗?
苗、刘商量了一会儿,向赵构提了一个问题:“陛下,你觉得你当这个皇帝合适吗?要是钦宗皇帝从北方归来,你让他处于什么位置?”
赵构心想,军人回营,万事大吉,只要过了眼前这一关,这些兵都是菜板上的鱼肉。
比朱胜非稍晚一些,康履得到了一个线报。军队里有人来告密,说苗傅、刘正彦两位将军即将哗变,目标是杀王渊,集合地点在天竺寺。康履一听,心想这还了得,军队要脱离领导,好朋友有生命危险。他马上向皇帝汇报,皇帝紧急召见宰相,宰相出宫去找王渊。
太监们令人在经过的长街上用布帛围成甬道,挡住江南土著们的视线,让他们安静地出发,保持上等人的体面。
不过,把他跟赵构一比,上面的就不算什么了。
宗泽威望高,人品好,把各种力量都团结起来;杜充没人品,没威望,所以不孚众望,没人理他。这实在太表面化了。
宰相的闲雅风度一脉相承,他们很有何栗的风范。当皇帝的赵构更加以身作则,他在皇宫里日以继夜地加班,和南国佳丽们讨论人生。二月的某一天,他谈兴正浓、欲罢不能时,突然,一个太监见了活鬼一样地闯了进来,号叫道:“金军已经攻占了天长郡(今安徽天长),和扬州城近在咫尺了!”
唐代小说写的都是传奇、热血、仇杀、信义,就算是情爱,也一定会惊天动地。一个人的脑子里每天装着这些,做出来的事也就可想而知了。
难办吗?那就换个方式。
刘光世一拍大腿,目光雪亮,就听这个了!
时间定得很微妙,在宋建炎三年(公元1129年)正月十五左右。这是难得的法定假期,大概从万能的仁者皇帝、周易大师、一百个儿子的父亲——周文王开始,中国人在这几天里都不开工、不干活、不生气了。聚在开封城里的民兵们本来都是些老百姓,一到这个日子,不等命令,自己就找地方乐和去了。
来硬的……孟氏比他还硬,说:“天下大乱,强敌当前,你们要我一个老太婆抱着不满三岁的娃娃决断军政大事,怎能号令天下?敌国要是知道有这种事,会更加轻视、欺凌我们的。”
这让苗傅、刘正彦心惊肉跳。过去的七八年时光可以证明,谁要是让韩世忠惦记上了,都没好果子吃。那么,和这个人打?纯粹是找死;收买吗?据说这人也挺爱钱的,但是认死理,自从当军官之后,连军纪都没怎么犯过,怎么可能陪他们造反呢?
想了很久之后,叛军一致决定,还是要挟他吧。正巧有个可以要挟他的人在杭州城里。
的确是发展。苗、刘之变对赵构是一次劫难,对建炎集团是一次洗牌,很多人身败名裂,可另外一些人却因此飞黄腾达、一步登天。
五十里长的运河岸上,船停得满满当当的,船上全是金银财宝、绫罗绸缎;江边上,十几里内,密密麻麻的,全是宋朝百姓,有男有女,他们拿着各种家当……先拿哪个下手呢?
这感觉太好了,是张浚梦寐以求的。
朱胜非悄悄找到赵构,说他刚才跟叛军苗傅的一个心腹王钧甫在聊天,王钧甫说苗、刘二人“忠心有余,学识不足”。
他成功地蒙骗了苗、刘叛军,从这时起,他们认定这个人是懦夫、孬种,不必在意。可实际上呢?稍加一句,朱胜非的业余爱好是看小说。当时是宋朝,各种污秽糜烂的明清小说还没问世,能看到的都是唐朝作家写的。
被人民恨到了这种地步,继续当宰相是不合适了。其实说起来,赵构也很恨他们。毕竟事发突然,把赵九弟给吓萎了,这是多么巨大的损失啊。参照前面李纲、宗泽的遭遇,黄、汪两人应该会死得非常难看才对,可赵构凝神思索了很久,把黄、汪两人找来,三个人又谈了很久,才下达了几条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