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唢呐吹的响亮,铜锣打的闹人。一台花轿子被四个大汉抬进了窄门。
喜婆从轿子里牵出了穿着喜服盖着盖头的新娘进了喜房。入了夜,男人打着酒嗝进了屋。看见床上坐着的安安静静的新娘子笑了起来。
“人,都送走了?”新娘子说话吴侬软语,好听的像是雀儿一般。
男人点点头:“送走了,送走了。”说着几步走过去,掀开了新娘子的红盖头。
新娘子露出一张小巧艳丽的脸,嘴角带笑,看着男人轻声轻语:“那,就该送你也走了。”
喜房里,新娘子坐在梳妆台前,痴痴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的分外诡异,地上早就被大卸八块的男人的脸上还带着临死前的恐惧死不瞑目。
“于大哥,你的仇锦瑟终于报了。他们都死了,都死了……可是,于大哥也回不来了啊!”
妆台前的女孩儿又哭又笑,报了仇后,她又该去哪儿……
锦瑟被关进了女囚牢,这里关着的都是死囚,她自然也不例外。
外面的人都称她“黑寡妇”,她连嫁了三个人,三个人都被她杀死了。
她幼时被养父卖入青楼,困苦几时,遇到了商人于大哥,怜她年幼赎了身认她做妹子。送她上学、识字,教她为人处事。
可奈何这好人偏生没有好报?
于大哥外出进货,路遇劫匪强抢财货后还将其杀害。于是锦瑟便又没了家没了亲人。
她机关算尽嫁给害于大哥的劫匪,在新婚之夜将其一个一个杀死,最终才被抓住,或者说才想被抓住。
今日,来送饭的牢头给了锦瑟几样不错的小菜,然后道:“吃吧,吃完了好上路。”
锦瑟听了知道这是要死刑了,挺好,她等了许久了。
下午,锦瑟和其他监牢的女囚犯们被带到了一个荒郊野场,被押着跪下。
“咔嚓”,这是/枪上膛的声音。女囚们有的开始瑟瑟发抖了,不管她们之前是什么身份,此刻都是待宰的羔羊。
发抖的羔羊中,只有一只披着羊皮的小母狼,她依旧直挺挺的跪着,苍白的小脸上没什么表情。
“砰!”枪/声响起,女囚们应声而倒,除了锦瑟闭上了眼后却发现自己并没有中弹。
她疑惑着,然后听到了脚步声。微微抬眼去看,两个穿着军装的人站在她面前。
其中一个年轻的走到她跟前,带着茧子的指腹扣着她消瘦的下巴令她不得不抬起头。于是她看到了一双冷淡的眼睛,没有怜悯、没有嫌恶也没有欲/望。
“所有人都死了。”柏宁弯下腰,看着眼前这个十六岁的小姑娘的眼睛,“你叫什么?”
“锦瑟……”她低语。
“你叫什么?”柏宁平视她的眼睛又问,这双秋水死气沉沉,没有希望,满目苍茫。
是个身世坎坷的小女孩儿啊!柏宁想,可是这个世道,身世坎坷的人太多了,不是谁都有那一线机会的。
“锦瑟……”
“你,叫什么。”柏宁盯着锦瑟的眼睛,声音不大语气却加重了几分。
锦瑟沉默了一下,蓦然抬起头,满脸泪痕:“我叫,于曼丽。于是的于,曼妙曼,美丽的丽。”
她要用最好的词给自己作名字。
是个聪明的,所以机会总是会留给聪明的人。柏宁想,这个名字也很好。
柏宁拉起了于曼丽,语气柔和了几分:“锦瑟死了,于曼丽还活着。你会有一个新的生活。”
飞机上……
“怎么会?我从小就是个讨人喜欢的。”明台的声音把柏宁从回忆里拉了回来。
柏宁似笑非笑的看了明台一眼。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王天风问,他也想知道知道自己这个准学生的真实想法。
“长头发,大眼睛,眼睛会说话的那一种。”
“她的眼睛,很会说话。”柏宁想了想于曼丽的眼睛,答道。
“是吗?”
“的确……”王天风点点头,“你说的头发什么的,可以养起来。”
“你说养就能养起来?”
“就她了……”王天风终于不耐烦了,从明台手上夺过文件,啪的一声合上,“你以为在菜市场挑白菜吗?”
“长官,你讲不讲道理啊。你说让我自己选,怎么你就替我做决定了?”明台嘟囔道,又转头精怪的对柏宁说,“你老师这么霸道的吗?”
柏宁瞥了明台一眼:“那以后也是你的老师。”
明台撇撇嘴,他虽然叫柏宁师兄,可也只是想和他拉进些距离,并不代表他就承认王天风这个老师。
飞机终于到了杭城,但并没有直接回警察学校,而是一处秘密坟茔,也是战时刑场。
于曼丽穿着一身青布衣服,梳着短截头发,不施脂粉,身上却隐约透着一股很自然的清香。
短衣襟的胸口上绣着一朵花,不似玫瑰,也不似蔷薇,而是二者兼具的很抽象的一朵花。绣纹针脚齐整、线条洒脱的手工,出自正统“湘绣”工艺。
明台看到于曼丽第一眼,就明白了柏宁说的“那是个很特别的女孩儿”那句话的意思。
女孩儿的模样比照片上看到的清丽很多,是很明显的江南女子的柔美。大概唯一稍有遗憾的,是她下颌处有一条很细很窄的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