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长史喜纳妾锦书悲丧亲
第2章长史喜纳妾锦书悲丧亲众人都望向门外,随着鞭炮的响声,一个婆姨扶着新娘走进来。新娘凤冠霞披,红布遮头,虽看不见容貌,却是曼妙身姿。因为是纳妾,礼数并没有正式娶亲时繁杂,简单的拜堂之后,长史大人将新娘盖头掀起,众人见到新娘的容貌都不禁赞叹,天下美人,不外如是。
她大约二十七八年纪,如一朵盛放的牡丹,明艳动人,珠玉装饰,更添贵气,媚眼红唇却透着一股妖冶。
云千叠袅袅婷婷走到夫人面前去,向夫人敬酒,说话恭敬柔和:“小女子能与长史夫人共同服侍大人,是我的福气,请夫人喝了这杯酒,允我叫你一声姐姐!”
长史夫人本不乐意这桩婚事,今日总算见到这个叫云千叠的女子,为她美貌惊叹之余,更加觉她并不简单,可是自己随着年岁渐长,膝下无子,也无可奈何,现下众多宾客在场,她只好表现得贤惠大气,喝下酒后说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也是缘分,妹妹,你起来吧!”
沈牧天带着云千叠敬了一圈酒之后,云千叠被送进婚房休息。
大堂丝竹管乐之声、敬酒声、欢笑声腾腾如沸,夫人吩咐锦书去地窖取葡萄美酒,想赠予杨大人,锦书点头离开,她正想出来透透气。
她取来美酒,行至走廊,一位酒醉客人正在找茅厕,见到锦书,本想问她,却酒醉难以自控,朝她撞去。还好锦书反应迅速,退后一步,但是酒瓶却被这名客人的手碰倒,她眼疾手快,在美酒即将落地之际抓住了酒瓶,然后长长舒了一口气。她将客人扶起,指了指茅厕的方位,说道:“就在那边。”
“姑娘好身手!”这时候一个声音传来。
锦书抬起头看到说话的人是杨公子,忙又低下头道:“杨公子。”
杨公子径直走过来,从锦书手中拿过葡萄酒,看了又看,说道:“这酒回去我还真得尝一尝!”然后又还给锦书道:“我叫杨洵之,请教姑娘芳名?”
锦书见他和颜悦色,并没有公子哥的架势,便不再过于拘谨,答道:“我叫何锦书,杨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杨洵之喃喃念道:“锦书,锦书,这名字真有趣。里面太闷了,除了礼仪客套就是相互恭维,我出来走走,没想到长史府雍容不失雅致,这院里的一草一木,比我家气派多了。对了,刚才看你反应和身手不错,你学过武功吗?”
锦书听他夸奖,却不敢当,说道:“哪里算得武功,只是阿翁会教我一些简单的拳脚,说是防身用用,他每次教我阿婆就说女孩子家不该学这些打打杀杀的。”
“家父也算是武将出身,从小就要求我习武,我倒是不想学,却没有人为我说情。你阿婆阿翁对你可真好,改天我去拜望他们。”
锦书叹了口气,说道:“可惜,阿翁已经仙去了,阿婆身体也不大好。”
“那你爹娘呢?”杨洵之随口问道。
锦书撇过头,说道:“我爹战死沙场了,我没有娘。”
杨洵之没有想到会提到锦书的伤心事,道歉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这么说的。”
锦书想起来自己还要送酒,摇摇头道:“杨公子,我还有事要忙,就先走了。”
杨洵之本还想和她说说话,却见她已经抱着葡萄酒走远了。
这一夜,夫人无眠,她眼睁睁看着别的女人光明正大枕在自己丈夫身边,回想与沈牧天一路走来的二十载,她开始怀疑,是否他真的对自己用心待过?是否真是色衰爱弛?她永远无法问出口,也永远无法得到回答,她只能一杯接一杯地喝酒,想要将自己灌醉,脱离这撕心的痛楚,她泪水迷蒙,趴在桌上念道:“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念罢伏首痛哭不止。
这一夜,紫芸无眠,她难以忘记杨洵之的模样,他的每一个神情每一个动作,那般风度翩翩,她从未见过比他还俊逸潇洒的男子,娘说他还未有婚配,她不断问自己,杨公子注意到我了吗?他对我可有好感?她怀抱甜蜜的幻想,幻想有一天他将自己迎娶进门,所有一切都美好幸福。
这一夜,锦书更是无眠,家中送来口信,阿婆去世了!
她还未及向夫人汇报,紫芸允她先行回家,处理好了阿婆的后事再回来。
她听到这个消息时,脑中轰然作响,以为自己听错了,来人是阿秀嫂的夫君林叔,林叔是个忠厚人,诚实可靠,从不说谎。
林叔雇了马车带着锦书星夜兼程,一路上,锦书什么也没问,一句话也没说,林叔想她是伤心过度,又不懂安慰人,只得闷声赶路。
赶到仙垟老屋时,天已经渐亮,漆黑的屋子寂静无声,阿秀嫂站在屋前看着锦书一步步走近,锦书快步奔进屋内,却不见阿婆。
锦书问道:“阿婆呢?”
阿秀嫂擦擦眼泪,说道:“你阿婆是两日前走的,我来看望她的时候她已经咽气了,我看到桌上有两封信和五百文钱,一封是给我的,信上说让我先不要告诉你,她说不想为后事麻烦大家,嘱托我将她埋在你阿翁旁边就好,我用那五百文买了棺木,请人将她下葬,就葬在你阿翁边上。”
锦书呆立了半晌,她不明白,几日前还和阿婆有说有笑,共枕同眠,仅仅几天时间,阿婆就不在了,她走到阿秀嫂身边,拉住她的手臂问道:“阿秀嫂,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阿婆没有死!”
阿秀嫂不忍心看她伤心,可又不能骗她,说道:“锦书,你阿婆她是服了过多安睡的汤药去世的,看来她早有准备。”
锦书鼻翼噙动,喉间苦涩,全身颤抖,问道:“为什么?阿婆为什么要自尽?她不会丢下我的。”
“锦书,你阿婆的病已经治不好了,她每喝一次汤药就吐一次,她这是为了你好,她不愿意你看到她病入膏肓,神志不清的样子,也不愿你看到她冷冰冰的尸体,她不想拖累你,这些高昂的药材只会让你负债累累,你不要怪你阿婆,她付出最后的生命来爱你。”
锦书跪倒在地,眼泪刺痛着眼圈越流越多,她长长吸了一口气,感受着挖心裂肺的痛,她从未想到,阿婆会用这样的方式离开自己,她用尽所有,只为了保护自己,锦书抬头望着阿秀嫂,哭道:“阿秀嫂,我不要阿婆走,我不要阿婆走!我什么都还没为她做,我苦命的阿婆。”
阿秀嫂也是泪如雨下,抱着锦书说道:“孩子,哭吧,哭吧,大声地哭出来就好了。”
锦书不知哭了多久,只觉头晕目眩,她的喉咙已经干哑,全身仍是不停地打颤,她站起身来,说道:“阿秀嫂,谢谢你们了,我去山上看看阿婆。”
阿秀嫂知道她现在需要一个人静静,把另一封信交给她,拍拍她的肩膀说道:“有什么事只管去我家里找我。”
“嗯!”锦书点点头,朝山上走去。
她的步履沉重,心中还想着上次阿婆对自己说的话,她告诫自己,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好好活着,原来她心中早就知晓了。
阿翁坟边,堆砌起来一座新坟,冰冷坚硬的石头上写着何母杨氏之墓,简洁清寡,连多余的雕刻和黄幡都没有。
锦书坐到阿婆石碑前,头倚靠在石碑上,说道:“阿婆,书儿来晚了,连您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都怪书儿,请不起最好的大夫,也没有守在您身边,我真没用。”
她跪在坟前,自责道:“对不起,上次我还为娘亲的事惹您生气,书儿错了,书儿再也不问娘亲了,阿婆你别走,我什么也没了,求求你别离开我!”
她想到伤心处,紧握着拳头砸在地上,一拳又一拳,直到手指布满伤口,鲜血和泥土混在一起,她仰头望天,她恨这苍天,她恨这众神,阿婆心地善良,勤劳朴实,平日里虔心礼佛,可是最后却是不得善终!她大喊道:“你们把阿婆还给我!把我的阿婆还给我!”
她看着湛蓝的天空,放佛看到阿婆的笑脸,整个世界天旋地转,她的眼前一黑,昏晕过去。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已是午时,炽烈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她缓缓睁开眼睛,只觉一片白光和刺痛,她慢慢爬起来,爬到阿婆的墓碑旁边,也不理会炎炎烈日,兀自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约莫坐了半个时辰,她才想起阿婆留给自己的信,她颤抖着手从腰间将信小心翼翼拿出,展开,信上的字有些歪斜,锦书知道那是因为阿婆昏花的眼睛和颤抖的双手,只见信上写道:“书儿,阿婆希望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能少些悲伤,别怪阿婆,也别怪自己,阿婆并不害怕死亡,比起死亡,阿婆更怕的是病到连你都认不出,阿婆想早些去见阿翁,你该为我感到高兴。以后阿婆不能在你身边照顾你了,你千万要照顾好自己,你和你娘亲若是有缘分,自会再相见,若是无缘,你也无需介怀,我的乖孙儿,记住阿婆给你说的话,要好好地活着。”
锦书的泪水滴落到信纸上,泪水将墨色的字迹泅开,她赶紧用袖口去擦,却越擦越模糊,看完阿婆的信,她总算宽慰一些,她折好信纸,放回怀中,摸着阿婆的石碑说道:“阿婆,你现在和阿翁在一起了吗?所有的痛苦都消失了吗?你们有没有在想书儿?书儿好想你们。”
她缓缓站起身来,看着阿翁阿婆的坟茔,强打精神去小镇上买了纸钱,黄幡,香烛,一些贡品和一盏长明灯,提着一应物什又回到阿婆的坟前。
将一切摆放好之后,天色已经擦黑,她没有打算回山下屋里睡觉,她要陪着阿翁阿婆,她将长明灯点起,睡在坟前的草地上,饿了就吃一个苹果充饥,月光照在她稍显稚嫩的脸上,像是给她盖上一层薄被,听着熟悉的虫鸣声,她终于平息了自己的悲伤,沉沉睡去。
醒来已经是第二天辰时,长明灯早已熄灭,她给阿翁阿婆磕了三个头,说道:“阿婆,我答应你,会好好活着的,我会经常来看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