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第二天一大早，周正一揣着医保卡，戴着鸭舌帽，一脸绝望地坐在医院候诊大厅里，排队等叫号。
他挂的信息素科，科室门口的等候区里，等着瞧病的几乎是一水儿的Omega，大多数都是水灵鲜嫩的十多岁少男少女，有家长陪着。偶尔有几位Beta，也全是挺着大肚子的Beta准妈妈。
周正一实在是没脸跟人青春期Omega和孕期Beta挤在一块，索性坐到大厅门口的家属陪同区去了。家属区坐着几个年轻的Beta男人，都是陪自家媳妇儿来复诊的，等号时间长，就聚在一块聊聊天。聊的话题不是什么信息素不稳孕吐严重啊，就是信息素某项数值过高需要监测的。几个人挨着圈儿的说了一遍，就都不约而同的，把视线集中到一直低头不语的周正一身上。
其中一位大哥特热心，一个劲儿地跟周正一说话：“哥们儿，媳妇儿怀的第一胎吧，看你状态挺紧张，没事，放轻松点儿，你老这么绷着，你媳妇儿不得更害怕。”
周正一在帽檐下默默看了他一眼，微微点了下头，心里想的是，没媳妇儿什么事儿，老子紧张是因为自己闹发情呢。
提起发情，周正一就想叹气。他也没想到，在街边上随手帮了个忙，还能把自己坑进去的。
那天晚上，喷他脸上的那个味道奇怪的‘香水’，他事后仔细回忆了一下，那东西被装在一个透明的小喷瓶里，液体本身是淡蓝色的。他去网上大概查了一下，这玩意应该就是所谓的‘发情剂’――一种在市面上私下流通的非法试剂，可以强行诱导发情，按理说是只针对Omega有效的，但是它有个会使人信息素紊乱的副作用。本来这个副作用，对正常的Beta来说，也不会产生什么大效果，可该着了，赶上了有发病史的周正一。
周正一的老毛病――信息素紊乱综合征，现在正处于恢复期，信息素刚稳定没多久，被这玩意儿兜脸一喷，当天晚上就犯了病。
旧疾复发，周正一心里的确闹腾过一阵，觉得倒霉，不过后来一琢磨，这事儿轮他头上了，好歹是慢性发病，这发情剂要是真喷Omega身上，搁谁不得当场发情，那酒吧街上闹闹哄哄的，龙蛇混杂，到时候被那个缺德的Alpha捂着嘴拽着往小巷子里一拖，后果可就严重了。
周正一跟心里默默开导了自己一番，调整了一下心态，想着有病治病，第二天就奔了医院。
徐少岚之前诓过他一回，他那儿周正一是肯定不会再去了，他这次选了离家最近的一所公立医院。大医院没别的不好，就是赶上热门诊室，看病的人忒多。
周正一按了按帽檐，把脑袋往下低了低，隔绝了跟别人的视线接触。旁边那几位家属一看他没什么聊天的意思，也就不再搭理他，搓堆儿聊别的去了。
过了半个来小时，周正一进了诊室。
坐诊的是位老大夫，一看周正一病历，就扶着老花镜哎哟了两声，给他开了单子去做检测。周正一拿着单子上上下下跑了好几趟，等取了检测结果再回来，诊室里就多了好几个实习生。
老大夫拿他当Beta发情的特殊案例，现场给实习生们做教学。周正一的化验单被实习生们挨个传阅，老大夫满脸慈祥地问他：“小伙子，我问你几个问题，据实答就行，你现在身边有性行为对象吗？近期有进行过性行为吗？”
周正一硬着头皮，当着一屋子小年轻的面答话：“现在没有对象，近期没有性行为。”
“哦，近期没有。”老大夫在电子病历上啪啦啪啦敲着记录，接茬问：“那在上一次信息素紊乱阶段，有过频繁性行为吗？”
“……有。”
“嗯，性行为的对象，是女性Beta还是Omega？”
“……是Alpha。”周正一木着脸，干巴巴地说，“男性Alpha。”
实习生们刷刷刷的在小本子上记笔记。
周正一从医院出来，感觉身心俱疲。
老大夫给他的诊断建议是继续药物治疗，说他现在处于假性发情的复发期，身体对外界产生了应激性反应，引起数值波动，这种波动基本都是短暂性的，信息素紊乱的时间不会太长，应该一周左右就会结束。为了应对这个复发期，大夫给了两套方案，一套是针对有对象的，没啥参考价值。像周正一这种没对象的，就还是继续药物治疗。服药期间，大夫推荐是住院观察，不过不强求，最终住不住的，还是看患者的个人选择。
周正一现在还记着，当老大夫说住院时，后排那几位实习生眼睛瞬间就亮了，抬头齐刷刷看着周正一，那目光跟看实验室的小白鼠没什么差别。周正一当下就在心里默默把住院这个选项给划掉了。
周正一交完费去取了药，药盒拿在手里看着有点眼熟，药名老长一大串，里头一大半都是生僻字。回家以后周正一跟抽屉里翻腾了一下，这才发现，这药原先徐少岚也给他开过一次，说是应急用的，当时特意嘱咐过他，这药开始吃了就要吃满一个短疗程，中间不能断。
之前被这病坑过一次，周正一也算长经验了，这次留了个心眼儿，就算能药物控制，他也不打算带病上班了。他给公司领导去了个电话，直接请了一周的病假，有急活儿可以在家远程办公。
周正一三天没去上班，跟家接了两个电话，一个贺楠打来的，想来探病，另一个是小季打的，想约个饭。周正一全拒了。他吃药以后没再有过什么发情反应，不过总归是特殊时期，小心为上，身上带着信息素的OOAA们他是一个都不打算见。
左右应该就闭这一个礼拜的关，很快就能熬过去。
周正一心下打着这个小算盘，跟家又憋了一天，最后挨到家里实在是没东西能吃了，就戴了帽子跟口罩，裹得严严实实的去楼下超市逛了逛。
拎了一大兜子食材，周正一准备出超市，在门口等玻璃自动门打开时，忽然觉出一丝儿不对劲儿来。
他在玻璃门的反光里，和背后不远处的一个小青年对上了视线。
那小青年留着小平头，和周正一对上眼的一瞬间，抬手拉了拉衣服领口的拉链，偏了下头，就势错开了目光。
这要搁平时，周正一防范意识没这么高，其实不太会注意到这个小平头。可现在就不一样了，他走路时会有意躲开Alpha和Omega这两类人群，主要是避一避人家的信息素。他目前状况特殊，本身对信息素的味道不敏感，可身体却偏偏易受影响。他记得当初就对乔洛的味道产生过反应，只不过他那时压根没明白过来那就是信息素，还以为乔洛身上时浓时淡的香气是男士香水味儿。
周正一分辨性别没法靠嗅觉，只能粗略的凭借外貌身形做判断。他逛超市时，对身边走得近的人，都会多扫两眼，观察一下对方的样貌，是AO就绕一下。也就是在这个过程中，他跟这个留平头的小青年多次撞上了视线。
那小平头离他不近不远的，从外貌上不好判断是个Alpha还是Beta，但的确是始终在他身边十来米开外晃悠。
也不知怎么的，周正一脑子里第一时间想起来的，是晏绪安离开前说过的那句话――“你最近出门的话，最好小心一点。”
这话当时周正一没太走心，他一个不跟人结仇结怨的，让他小心什么呢？
但现下赶上这事儿了，周正一又不得不把这句话往深了想――这小平头，到底是不是跟着他的？还是机缘巧合下，俩人逛超市的路线重合率过高了？
周正一拎着塑料袋，走出超市，装着遛弯的样儿，在街上七拐八绕的兜了好几个圈，过一阵，就能看到小平头在他身后闪过。
除非故意，不然一般没人会在这附近这么兜圈子玩儿，周正一这下能确认了，这小平头真是在跟踪他。
为什么会有人跟踪他？
周正一皱了皱眉，看了看周围环境，闪身进了一个小巷口。
一分钟后，那个小平头走过来，在巷口站了站，左右张望了一下，也悄没声的跟了进去。
他进去没几分钟，周正一从另一侧的小店门脸里走出来。
这小巷子里有道不起眼的小门，通的是一家小卖铺的后门，不是久住在这里的老街坊，不会知道这条暗道。
周正一暂时性把他甩开了，心里却是半口气都没松，他这可是在自家楼下被跟踪，那人就算这次把他跟丢了，可这明显是摸到了他家地址。
周正一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在他家门口蹲点。他抄了个近道，穿了停车场，快步朝自己家那栋楼下走。他脚底下赶着路，脑子里一直在转――他惹过谁，谁会派人来跟踪他，最近他跟谁结下过梁子――周正一猛一下想到一个人，是那个跟周家闹过事儿，最后还吃了一嘴瘪的混混头刀疤脸。
周正一心里一下子揪起来，把塑料袋倒了个手，边走边摸兜掏手机，想给老周拨个电话。
他走到两辆车中间，正穿行到一半，一辆车带着一脚急刹在他面前停下，车门打开，走下来两个穿黑西装的Alpha壮汉，为首的人带着墨镜，用客气的语气说了一句不太客气的话：“周先生，劳烦跟我们走一趟吧。”
周正一愣了半秒，扭头往后撤步，转身的瞬间，却看到他身后的路上也被两个黑西装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