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年少
就好像漂浮在一片冰冷彻骨的苍茫大海上,戚宛在意识不断下沉的瞬间，恍然中看见了自己的年少时代。
两千多年前，下仙界凌渊剑派,乾云峰校场。
穿着蓝衣劲装的少年们整整齐齐地列成一排，手中执剑,摆出进攻的招式。大部分人都显得游刃有余，十分轻松,可在队末的一名略微瘦削的少年却摇摇晃晃,眼见就要摔倒。
他屏气凝神，勉力不让自己倒下去,坚持得十分辛苦,可是这时候,一把不知从何而来的竹剑忽然出现在他的身后,剑柄不轻不重地敲了敲他的膝弯。
少年感到腿上一麻，再也支撑不住，终于轰然倒地。
周围练功的同门被这动静吓了一跳，转头看到他狼狈的样子,纷纷爆发出一阵大笑声。
瘦削少年也不恼,迅速爬起身来，揉着摔疼了的膝盖,瞪着身后的人抱怨道：“子晴哥！你怎么这么阴毒的？下次练功，我不要你监督了！”
戚宛用手里的竹剑又轻轻敲了少年的腰侧,笑道：“你小子自己功夫不到家,反倒骂我阴毒。你不想让我教，那想要谁教？”
少年撇撇嘴,小声道：“自然是飞澜师兄,他可比你温柔多了……”
戚宛闻言一笑,反手使了个剑花，将剑身横转过来，用平滑的那一面抽了对方的腿一下，扬声道：“你想得倒美!飞澜哥那么忙，哪有闲工夫理会你们！若要论剑法，除了师尊，放眼整个剑派，我当属第一。所以……”戚宛说着，抬起一双黑亮的杏眼，朝着少年眨眨眼，笑道：“炀茗，不如你和我比试比试？如若你赢了我，我便……”他转了转眼珠，笑得很是纯真：“我便去向师尊说明，免了你的课业。不光如此，作为赔罪，我还会带着飞澜哥和阿衍，喊你一声爹。”
戚宛微微扬着脸，眼波流转之间是掩饰不住的神采奕奕。他今日未穿校服，反倒穿了一件月白色的束腰劲装，在一众少年中格外显眼，十分俏皮活泼。
此话一出口，全场哈哈大笑。认爹可谓是男人的终极浪漫，一群人都是少年心性，也顾不得练功了，纷纷围上前来，笑嘻嘻地起哄，怂恿炀茗和戚宛比试比试。
炀茗向来是个好脾气，人缘也好，被他们闹得没办法，赶忙连声讨饶。他心道，除非是这太阳再也不升起，他才可能会赢了戚宛。再者，就算真的有个万一，让凌渊剑派三巨头叫他爹，他怕是也要折寿。
这时候，乱哄哄的人群里不知是谁，又笑着说了一句：“炀茗，你的飞澜师兄来了！”
众人循声望去，看见一个穿着素白色衣裳的男子正向着校场这边走来。对方气质卓然，缓带飘飞，就像是一位清冷谪仙。更令一众少年们欣喜的是，洛玄手里提着一个食盒。
于是所有人一哄而上，洛玄的形象在他们的眼里愈发飘飘欲仙了起来。
洛飞澜见状温和地笑了笑，将食盒放在校场边的石桌上，不紧不慢道：“师弟们练功辛苦了，我带了些水果点心，每个人都有份，大家挑喜欢的拿。”
一众师弟自然是欢天喜地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对洛玄感激涕零，有胆子大的，还向洛玄告状，控诉戚宛简直就是个冷面罗刹，对着自己的亲师弟也能下得去狠手。
洛玄闻言，只是和和气气地安抚了他们了几句，目光却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戚宛。他将戚宛拉到一旁的树荫下，又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个精巧的小食盒，递到戚宛手中，柔声道：“子晴，这是专门为你准备的，快吃吧。”
戚宛有点儿惊喜地打开，发现盒中是一只小碗，盛着他最爱吃的雪梨糕。雪梨糕看上去晶莹剔透，显然是刚刚做好，热气腾腾的，一看便十分可口。于是戚宛端起小碗，十分满足地吃了起来。
他最是喜欢带点酸味的甜食，一双眼睛因为高兴变得弯弯的。洛玄看着他这副单纯的模样，眼里流露出几分显而易见的宠溺，他忍不住抬手摸了摸戚宛的头，轻声道：“师尊让你监督师弟们练剑，你怎么反倒跟着他们闹？”
戚宛嘿嘿一笑，对洛玄的话不以为意。他转了转眼珠，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转过头向洛玄很认真地问道：“飞澜哥，阿衍呢？我今日都没有见到他，也不知道他去哪了？”戚宛说到此处，有点儿担忧道：“别是谁又惹他不高兴，他躲起来哭了吧？不行，我得去看看。”
洛玄见戚宛做什么都要想起楚慕，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难看。戚宛转身欲走，洛玄赶忙拉住对方的手臂，无奈道：“他又不是姑娘，能有什么事？别闹了，快些将点心吃了吧，一会儿该凉了。”
两人一同站在树下，洛玄还拉着戚宛，看起来颇有些暧昧。不远处的炀茗猛然看见了这一幕，将手搭在他弟弟巫朔的肩膀上，没心没肺道：“你瞧，飞澜师兄这么贤惠，还给我们送吃的，简直就像是……像是咱们的嫂子。”
巫朔很是不满地将自家哥哥的手扒拉下来，恼道：“你快少说两句吧。”炀茗方才那句话说得十分大声，周围的一群少年听得很是清楚，便又开始哄笑打趣起来。还有不怕死的起哄道：“若是咱们飞澜师兄是嫂子，那楚慕师兄算什么？”
戚宛不知什么时候来到那人身后，一巴掌拍在师弟的脑袋上，笑骂道：“你们又在编排我什么呢？”
那师弟被吓了一跳，没敢说实话，嘿嘿笑道：“我们在说，楚慕师兄算是子晴哥的什么人。”
戚宛自然没有听见先前这帮人讨论的“嫂子”话题，听见楚慕，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想也不想脱口而出道：“阿衍啊，他可是我养的小美人，你们谁也别打他的主意啊！”
众人先是一愣，随即又爆笑起来。
戚宛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什么歧义，与他们侃了几句，余光瞥见不远处的云锦树下站着一个分外熟悉的身影。他定睛一看，对方可不正是楚慕。
楚慕显然也注意到了他，可不知为何，只是委委屈屈地站在原处，并没有上前来。对方同样穿着一袭浅蓝色的劲装，在花瓣飘飞的云锦树下长身玉立，分外俊俏。明明是剑派中人人都有的衣裳，可在他的身上，却是显得气质卓然，让人移不开眼。
戚宛看见楚慕，脸上立即露出欣喜的笑容，便也顾不得其他，抛下一众人，甚至用上了一点灵力，轻巧地落在了楚慕的身边。他想也没想，抬手揽上楚慕的肩膀，亲昵地唤道：“阿衍！”
楚慕虽然比戚宛年岁小，却生得已经比对方高上一些了，戚宛此刻勾着他的肩膀，微微有些吃力。于是他垂着漆黑如鸦羽的睫毛，将肩膀上的手轻轻带到腰间，让戚宛环抱上了他的腰。现在这个姿势，就好像是戚宛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将脸埋在人的胸前一般，令楚慕很是满意。
饶是戚宛向来大大咧咧，也不禁觉得这个姿势有些暧昧。他本身倒是乐于和楚慕待在一处，对方的身上很香，总有一股类似于小苍兰的花香，让戚宛很是喜欢。只是现下被那些聒噪的师弟们注视着，让他着实有些不好意思。
于是戚宛微微直起身，小声道：“我，我身上有汗，别把你的衣裳弄脏了。”
楚慕却只是环抱着他，没有松手。他甚至把戚宛搂得更紧了些，嘴唇在不经意间擦过戚宛的耳侧，那种感觉让戚宛浑身一颤，身子都酥了半边。他猛得一把推开了楚慕，脸上一片通红。
楚慕见状，微不可查地扬了扬嘴角。他又从袖中掏出一块小帕子，轻柔地擦拭着戚宛的额间，沉沉地道：“明月哥哥的身上好闻的很，我一点都不在意。”
戚宛听了这话，只觉得心跳越发得快，脸上也更红了。他讪讪地摸了摸鼻尖，转移话题道：“你方才怎么不过来？躲得这么远。”
楚慕听了这话，不知为何，明显不高兴起来。他将帕子收起来，只是垂下眼睛不说话了。
戚宛不明所以，正想再问，这时候，洛玄走上前来，望着楚慕笑盈盈地道：“离衍，要不要吃点东西？”
楚慕冷淡地望了他一眼，摇摇头道：“不必。”
洛玄倒也不甚在意，转过头对戚宛道：“子晴，左右我今日的事务都处理完了，不如我替你教教他们？你也辛苦了一下午了。”他说着，又拿出点零嘴来，递到戚宛的手上，指尖轻轻擦过对方的手心：“都是给你的，你坐在一旁歇着就行。若是师尊来了，我叫你。”
他说到此处，状似无意地扫了楚慕一眼，对着戚宛半开玩笑道：“若论剑术，我确实不及你，不过这些师弟也真是闹腾，非得缠着我，说什么我们二人最是契合……”
洛玄有意将方才众人议论自己和戚宛的玩笑话又拿出来说了一遍，戚宛只是大大咧咧地笑笑，并不怎么在意其中的弯弯绕绕。他最是喜欢躲懒，自然乐意有人代劳，望着洛玄十分欣喜道：“那就谢谢飞澜哥啦！”
他回过头正想叫上楚慕一起坐在树下吃东西，却发现对方已经不见了踪影。
洛玄轻轻勾了勾嘴角，耸耸肩道：“离衍的性情向来古怪，随他去吧。”
洛玄说到此处，似是想起了什么，望着戚宛认真道：“对了，子晴，瀚云大会上的比武，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戚宛、楚慕还有洛玄，他们作为凌渊剑派掌门承恩君座下最得意的三名弟子，将要出席此次仙界的盛会，瀚云大会。历届瀚云大会都有比武环节，此番作为他们在仙界面前的初次亮相，自然是要好好表现的。若是有什么自创的招式，也会成为加分项，为凌渊剑派博个好名声，光耀门楣。
戚宛朝洛玄扬脸笑了笑，自信道：“等着瞧吧，我已经想到了新招式，定不会让你们失望。”
洛玄笑道：“不知可否有幸一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