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咽苦咽甘
伍秉鉴来到上房找大奶奶。没有办法,也只有大奶奶出面才能让秉钐把库房的钥匙交出来。不等秉鉴把事情的原委说完,大奶奶沉着脸说道:“老三,不管怎么着,老大和老四是自家人,船上下来了货物你不能掖着藏着不让他们见,也不能一声不吭地连声招呼都不打,一股脑儿就把货物都卖给了外人,你明知道他们俩个开了洋货铺子,现在手头上没有生意可做,你还这么干,怎能不让老四认为你是存心故意的?我和你说老三,这事你怪不得老四和你耍脾气,你这是自找的麻烦和不痛快!”
“母亲,这事怪我考虑不周。”秉鉴先认了错,但也想解释几句,“这次也是太急于将货物出手了,一心想回了货款,用这个款项去采购茶叶。我也担心大哥和四弟的铺子新开张,一时半会也难以售卖得……”
听秉鉴后面这几句话,大奶奶的脸色更加难看了,把茶碗猛地往桌子上一拍,“老三,你这是强词夺理,新不新开张,能不能售卖得出去,这都是后话,你不让他们试试,你怎么就敢轻言断定?你再着急,先和他们打声招呼能费你什么事?说来说去,还不是你不想给他们做?你就不要和我在这里无理狡辩了!”
大奶奶的这番话说得秉鉴无言以对,不可否认,他心里确实是这样的想法,但绝对不是出于自私狭隘,就事论事来讲,他怎么也是不敢把销售上万件毛皮这样重大的事务放心让秉镛和秉钐去做,不说实力和途径,就是一旦有一个小小的闪失,那都将是赔不起、输不起、活不起的结局。
大奶奶见秉鉴不吱声了,态度也就缓和了下来,“一会我找老四把钥匙要下来,这次的事也就算这么过去了,但下不为例,你不要认为老四每次都会是这么好说话。”
秉鉴说了感谢的话,转身想走,但被大奶奶在后面叫住了,“老三,我听说行号上有了进项,多少抽出二千两来,让家里兄弟这边都宽绰宽绰。”
听着数目并不是很多,秉鉴连忙点头应承了下来。
“再有,我也是刚刚听说那陈家女儿爱耍富家小姐脾气,这个做派咱家是绝对容不得的。虽然是将亲事定了,但若是不在娘家调教好了,也是不能娶她进门的。这几天我就要把这个话捎给那陈东家听,你见着了他们父女也把我这个意思传过去。”大奶奶冷言冷语地说完,拿着鸡毛掸子开始没好气地扑打起一只刚飞进来的苍蝇。
秉鉴为难地说:“母亲,这个事情能不能缓一缓再说,毕竟亲事刚刚定下,两家还不是十分的熟悉,这么说恐伤和气。另外眼前的一些行务,还需要陈家帮忙支撑……”
“不能!”
大奶奶斩钉截铁,把掸子往桌面上一扔,厉声说道:“人的心性儿是那么容易改的么?不早给她个知会,让她在娘家就改掉身上那些臭毛病,不给她早立下规矩怎么能行?就这么定了!那陈家女儿若是说个‘不’字,我们立刻就把这门亲事退掉,再告诉她一句,在我们伍家,蹬鼻子上脸就不是买卖!”
秉鉴出了上房,心情无比压抑,但想想,几乎每次来往大概都是这个情形,也是习惯了,不能总往心里去,如果每次都是和自己顶牛较真儿,早憋屈出疯病来了。
只是大奶奶刚才与他说艾香的事太让他为难了,秉鉴心里清楚,大奶奶是说得出做得出的人,这个容不得马虎,可仔细想想,陈艾香没嫁到你伍家门里来,就这么要求人家改毛病,又要给立规矩的,这到哪也讲不出来道理啊!再说,那艾香泼辣脾气自己是领教过的,那是自然天性,娘胎里带来的,哪是能说让改就轻易改得了的?
这话传到陈家去,好说不好听,按照秉鉴对艾香的了解,基本上可以断定她不可能接受,弄不好,还不知道再惹出她什么更难听的话来。想想陈文扩也定是要跟着不高兴,谁家的女儿谁不当宝贝?你看他自己怎么说怎么骂都行,要轮到别人也跟着品头论足指手画脚,那做父亲的定然是受不了的,再说这刚定下亲事就要求人家女儿这个那个的,这不是明显欺负人嘛!
一番考量下来之后,伍秉鉴也是得出了一个结论,如果真是按照大奶奶说的这么做了,最后的结果只能是伍、陈两家雨断云销水尽鹅飞恩断义绝,从此不相问闻,老死不相往来,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陈文扩是正经的生意人,人不坏,特别是定了亲之后,对他伍秉鉴可谓是心到手到呵护备至,真是当作了自家的姑爷子看待,既帮着出谋划策,又往外大把地掏银子,但凡有点良心的都会心怀感动感激,如果真是闹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这叫他伍秉鉴以后怎么做人?
至于艾香,这女子既没有大家闺秀的端庄,又没有小家碧玉般的柔媚,虽说模样长得也是俊俏,却只要一张嘴,也就露出了小母老虎那般的生野劲儿,就单说这一点,与温文尔雅贤惠端淑的清妍比起来就有着天冠地履的云泥之别。但秉鉴也认为艾香只是一个直性子的人,有话不藏掖,爱打抱不平,容不得别人欺负,不矫情,不做作,待人很真诚,甚至在刁蛮泼辣之中也隐隐地投着那么一股可爱的味道。
秉鉴心烦意乱时,一眼就能瞧出来的,一定是他的二哥秉钧,能给他排解宽慰和出出主意的人也一定是秉钧,但此时正是二哥备考乡试的关键时期,秉鉴不能因为这些琐碎忧烦之事去打扰他的清静。
想来想去,秉鉴来到了行号,把景春叫到了面前,塞给了他一封信,叫他去“德慧芳”茶行跑一趟。
景春自然是伶俐,用了大半个时辰就返了回来,拉着秉鉴去了“尽芳菲”茶楼。伍秉鉴按照指引,来到了二楼的一个雅间,挑起帘子,见清妍已经坐在里面了。
“秉鉴兄,这是何故?”清妍淡淡地问。
秉鉴自然知道清妍在问什么,连忙解释说:“那日我与令尊大人之间有些误会,闹了些不愉快,我也没脸再去茶行,只能出此下策将清妍小姐请出来一叙。”
清妍微微一笑,但口吻却是比往日冷漠了些,“想不到秉鉴兄心胸如此狭窄,有了误会,闹了不愉快,都实属正常,当面解释开也就罢了,即使受了委屈,也大可不必如此耿耿于怀,这不应是你的作为。”
“是,是。”秉鉴被说的无地自容,心里边也能觉得出清妍的冷淡,既然说到这了,索性就把话说明白了吧,“只是前几日程伯父又到寒舍找到了家父,让我远离小姐,说是怕我欺诈……”
“有这等事?”清妍惊讶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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秉鉴点点头。
清妍苦涩一笑,将发上的簪子正了正,说道:“那看来秉鉴兄与陈东家女儿的亲事是为了避嫌喽?”
清妍是如此的冰雪聪明,让秉鉴心里不免发虚,也涌上酸楚,又不知该如何回她的话,只能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水用来掩饰。
“秉鉴兄,我与你之间做的是生意,求的是合作,端端正正,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就是家父不明所以找上你家门去,你也大抵可以等我回来,让我把事情和家父讲清楚,难道你定了亲事,家父就不会阻止你与我来往了?诗云‘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此时看来,秉鉴兄与我是没有那般默契的……”清妍也同样是在努力掩饰,但不知不觉还是说到了伤心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