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卢叶算计
乌云笼罩,阴雨蒙蒙。“义诚行”会客厅的门敞开着,里面并不憋闷,反倒是那阵阵凉风吹进来,又见那院子里的花草沾露带浆地随风摇曳,让人平生出了几分惬意。
“熙茂兄,这事回来我也想了,伍秉鉴之所以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装模作样正义凛然地为众人出头向咪唎坚人生事,是因为他知道即使将咪唎坚人得罪了,也不会有人去抢他的那里生意做。你想想,在眼前情形之下,如果我们答应劳伦斯去做他的生意,那我们就会被扣上‘不仁不义’的帽子,不单自己感觉抬不起头来,日后也势必会遭到众人的唾弃,说白了,伍秉鉴早已经把好了这根脉,知道我们会有这个顾忌,所以他才表现得如此敢作敢当。”
“上林,可我总感觉伍秉鉴这么做是丢了西瓜捡芝麻,不说发生这件事之后有没有人乘机去抢他的生意,就是他将好不容易维护了咪唎坚人十几年的镶金边儿的饭碗就这么猛地摔在了石板上任其四分五裂,也真是让人不可思议。我的意思是这其中除了要耍个新官上任的威风,在同行面前点起一堆火来唬人,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什么好处……或者猫腻?”
“他想打开咪唎坚国的贸易市场应该是真的,可最后是不是如他那个小跟班黄文亮所言将其中的好处分给大家可就难说了。要我说,伍秉鉴这次敲打咪唎坚人,意在是给英吉利人示好……”叶上林说到这里故意卖了一个关子。
卢观恒感到诧异,“此话怎讲?”
叶上林带着醋意答道:“熙茂兄,伍秉鉴虽然在十三行内与英吉利人做的生意并不算太多,但可不要忘记了他这几年来将大量的钱财放在了东印度公司身上,该吃利息的吃利息,该吃红利的吃红利,赚的是盆满钵满。据传说他现在已是该公司在亚细亚的最大债权人,东印度公司在哪里赚的钱都有他的一份,你说他做了总商能不投桃报李利用手中权力为之出力吗?再有,英吉利人素与咪唎坚人不和,这是人所共知的事情,按我们刚才的分析,敲打咪唎坚人并不会伤筋动骨,而在英吉利人那边却可以名利双收,伍秉鉴不傻,他深谙其中的利害之道,吃亏的事他是不会去做的。”
卢观恒这几天的身体突然自感好了起来,脸上有了血色,精神头也足,腿脚走起路来也觉得轻快,总之是一改往日萎靡不振病恹恹的样子。他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子,“别说,经你这么一点拨,真也好似听明白了其中的几分道理。可惜啊,咱没那个见识和胆量,否则,还做哪门子生意,躺着吃那滚滚而来的红利,日子也是够活得滋润了。”
叶上林不服气地说:“熙茂兄,这哪是见识和胆量的事,你问问伍秉鉴,他敢把几十万两银子交到驻扎本地的东印度公司商务代表手上吗?谁不怕被人私下拿跑了白白打了水漂?这是当初伍秉鉴给英吉利使团做保商结识了那马戛尔尼,再通过那个老红毛鬼直接与东印度公司总部牵上了线,他才放心将银子掏出去的。”
“奥。”
卢观恒假装刚知道这回事,简单地应付了一声,其实他刚才说的就是这层意思,只是叶上林一时没有理解而已。但他也不想就这个话题接着说下去,因为他知道叶上林对伍秉鉴的心胸,他说得越多,叶上林越会感觉没面子,“上林,你说我这上了年岁,早没了那心劲去争坐那总商位置,可你怎么也松手放任了呢?”
这话问得叶上林尴尬,可面上也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熙茂兄应该清楚,咱这十三行里随便提拉出哪一个来都是人精,不会耍阴谋诡计,不会阴奉阳违,好人是做不了那总商的。其实呢,我也想好了,安安生生将自己的生意做好比什么都强,扯别的,都没什么鸟用。闲着无事,咱就聚上三五好友吃吃酒、品品茶、听听曲儿,优哉游哉,万一哪一日天塌地陷,还有人先要出头横竖替咱顶着,这多好!”
“也是。”卢观恒非常反感叶上林总说这样言不由衷的话,可也从不揭穿,“你刚才这番话倒是提醒了我——有困难咱找总商……”
“不。”
叶上林摆摆手,站起来给卢观恒面前的茶碗续上了茶水,阴阳怪气地说道:“没困难,也要造出困难来,去找总商。”
“哈哈。”
“哈哈。”
二人会意大笑。
笑过,叶上林重新回到座位上坐下,用手指弹着桌案,“熙茂兄,这几年年景不好广东多地粮食歉收,海上贼盗蔡牵、朱濆之辈又是不时上岸兴风作浪活动猖獗,致使广州的粮价近来节节攀升涨声一片,我想,我们是不是应该在这件事情上有所作为?”
“上林的意思是……”卢观恒不明所以。
叶上林颇为得意地答道:“我的意思是我们联手通过东印度公司从印度弄进一批白米来,大赚上他一笔。”
卢观恒听到有赚钱的生意自然有兴趣,可也疑惑地问道:“这白米为平常之物,它就是价码再高,怕也是没有多少利润可赚吧?”
“这个熙茂兄就不懂了吧?”
叶上林拿腔作势地说道:“我和你说,东印度公司从印度贩米到广州,算上中途运输等等每担成本不超过二两半,而此时广州的米价是四两半,这中间的差额就是二两的利润,如果我们定四十艘港脚船的米,那至少可以运载三十三万担,不说未来广州米价再涨到什么高度,单按照眼前的行情算,这三十三万担我们就可以赚上八十万两,你说这好生意他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啊!”
“不对吧?上林,你算上关饷了吗?”卢观恒在生意上的头脑反应是极快的。
叶上林一撇嘴,“关饷?我们这么做算是平抑物价给地方上做贡献,凭什么要交关饷?当然,这个事我们不能去粤海关争讲,刚才说什么来着?咱们头上不是有总商吗?让伍秉鉴去替我们说,总不能让他闲着做摆设。”
卢观恒担心地说:“那日在酒桌上你也听见了,伍秉鉴好像和监督大人闹得很僵,他去说能行吗?”
“那咱不管!总之他是总商,他就有这个义务!”叶上林咬着细牙,眼瞪得溜圆看着门外面的霏霏霪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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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观恒在生意之事上从来不马虎不冲动,他一定要把所有问题都考虑清楚,“对了,上林,你知道‘怡和行’在孟买是有分号的,伍秉鉴会不会早咱们一步将这笔生意做了?别等到我们刚和东印度拍板敲定这件事,人家那头已经把米运进来了,那结局可是不妙。”
“哈哈。”
叶上林大笑一声,“熙茂兄考虑得真是周到,佩服!佩服!我确实听说伍秉鉴那边有了这个想法,可不知道什么原因犹犹豫豫一直没有付诸行动。我明天就去找他去,告诉他咱们想做这个事,让他打消那个念头。”
“你不认为去找他可能就此打草惊蛇吗?如果伍秉鉴违心说他那边已经行动了怎么办?”卢观恒提醒说。
叶上林感觉卢观恒年龄大了,脑子确实也是不灵光了,非得要把话翻过来倒过去与之说上几遍才能听得明白,他不耐烦,可也没有办法,毕竟有些事情必须要拉这个老家伙下水去做才行,他喝了一口茶水,“不管他怎么说,还是那句话,他是总商,他伍秉鉴就得事事让着我们!他不是爱出风头吗?他不是要名望吗?那他就得显出他的高风亮节两袖清风来!以后什么事也不能和咱们争,也不能和咱们抢!所谓‘高处不胜寒’就是这个道理,即使打碎牙齿生生往肚子里咽,疼,他也不能喊疼,他得给咱忍着!反过来说,这就是咱们不做总商的好处。”
卢观恒接着又问:“那日伍秉鉴说联名控诉佶山的事咱还办不办?”
叶上林沉着脸反问道:“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