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第72章◇
72第72章◇
◎真相(终)◎
萧让坐在阿妧床前的时候,阿妧还没有醒过来。
姜如英的话,定然是极大的刺激到了阿妧,才会让她气极毒发,阿妧虽然长相柔柔弱弱,但性子却是极为倔强,这从她三番四次从崔家出逃就可以看出,她就算身为奴婢,但却从来没有认命过,她也不认为当了奴婢,就要逆来顺受,她渴望一场真诚无暇的爱情,所以在知道萧让只是将她当成替身之时,她反应会这么大。
萧让都能想到,她醒来的时候,会如何伤心绝望地质问他。
萧让恍惚间,只觉得,能让凤煦得逞,这也是他自作自受。
因为在梅林救下阿妧的时候,他的确存了心思,利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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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让闭上眼,思绪回到了自己十二岁那年。
他在儿时的时候,就从周围人的窃窃私语,还有母亲的漠视中,猜出自己并非萧家骨肉,而是雍王之子,他也知道,母亲恨他,因为她觉得,正是因为他的存在,才害得她最爱的丈夫郁郁而终。
可这一切,又关他什么事呢?
他的身世,也非他所愿。
而萧让的痛苦,并不仅仅于此,见不得光的私生子身份,让他自幼就饱受异样眼光,母亲的憎恨,雍都贵族的嘲笑,让萧让养成了冷淡阴郁、城府极深的个性,而他年少时唯一安慰的,就是雍王对他从不遮掩的偏爱。
雍王大概也觉得亏欠他良多,所以将他带入宫中,和王子一般教养,给了他父亲一样的关爱,这也让太子雍景之嫉妒不已,雍景之和其他王子明里暗里对他排挤打压,冷眼相待,但是萧让都视若无睹,他自幼受到的冷眼相待实在太多了,并不缺雍景之一个,这世上,他唯一在乎的,便只有父亲雍王了。
他也知道,雍王的梦想,是横扫诸侯,一统天下,他也愿意辅佐雍王实现这个梦想,所以他加倍努力地练武读书,他想着,纸上谈兵毫无用处,只有到战场上,才能学到真知灼见。
正当萧让规划好自己的人生道路时,突如其来的一件事,让他彻底转变了想法。
宫中教授书画的西席,名为杨璋,大约四十来岁,为人谦逊和蔼,而且学识渊博,通古博今,萧让很是敬重他,雍景之却对他极为不屑,听雍景之的意思,这位杨西席其实是先王的私生子,其父为了官位,将妻子献给了先王,这才生下杨璋,先王曾经也很喜爱杨璋,但是再怎么喜爱,也不会承认杨璋是王室中人,先王驾崩后,杨璋的处境很是尴尬,但是雍王和他关系不错,所以就请他进宫当王子西席,教授书画。
雍景之曾经嘲讽萧让,说他和杨西席是“惺惺相惜”,萧让只是反将一军,问他到底怎么个“惺惺相惜”法,倒把雍景之问的不敢作声,在一群王子面前丢了个大脸,心里对萧让嫉恨又多了几分。
杨璋因此对萧让另眼相看,萧让敬重他,他也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而且他不会像其他西席一样用或怜悯、或笑话的异样眼神看待萧让,萧让也便真心实意,将他当作自己的老师。
只是萧让十二岁之时,杨璋却被雍王的兄长东昌公诬陷,昔日先王宠爱杨璋,常说东昌公的书画比不上杨璋万分之一,东昌公早就记恨在心,等抓到个机会,便诬陷杨璋谋逆,虽然雍王有心想保杨璋,但是东昌公联合其他王公贵族,威逼雍王处置杨璋,而雍王自然也不会为了杨璋伤了宗族和气,于是就判了杨璋满门抄斩。
萧让得知消息的时候,也试图为杨璋求情,但雍王只道,帝王权衡之术,难免要有所牺牲,他现在年幼,不懂,等长大些,他就懂了。
萧让无力回天,只能在杨璋行刑那日,去刑场送别。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萧让挤到了最前面,东昌公得意洋洋,亲自监刑,随着令牌落下,杨璋的家人一个一个,被斩于他面前。
东昌公睚眦必报,他就是要故意羞辱折磨杨璋,先王不是喜爱杨璋不喜爱他么,他要让杨璋认清楚他的身份,不过一个私生子罢了,还真当自己是王子了?
杨璋最小的孙子才三岁,东昌公也没有放过,刽子手手起刀落,幼童的头颅滚到杨璋面前,杨璋已是悲痛欲绝,眼中泣血,但他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家人一个个死在面前。
萧让也眼睁睁看着这一切,他同样无能为力,只能目视着杨璋脸上神情,从悲痛到麻木,当杨璋最后一个家人死在他面前时,杨璋看到了人群中的萧让。
杨璋忽然一笑,说了句:“兰亭,只可惜,再也不能带你领略先贤书画了。”
红色令牌落到地上,刀光一闪,杨璋颈部鲜血喷薄而出,溅了行刑台前的萧让满头满脸。
萧让瞬间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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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萧府之后,萧让就病了,他向来身体强壮,但此次生病,却发起了高热,病到昏昏沉沉,但就算病的这么严重,萧夫人也连看都不过来看一眼。
深夜时分,雍王却来了。
雍王如同往常一样,对他嘘寒问暖,关怀备至,还喂他喝药,等他喝完后,雍王摸了摸他滚烫的额头,叹气道:“孤知道,你想去送杨西席最后一程,但那刑场景象,太过血腥,你看,给自己活生生吓病了。”
萧让只是怔怔不语,雍王见他这样,以为他是吓怕了,于是也不再训斥,而是温和道:“孤再让太医开几副宁神的药,等你喝下后,病就大好了……”
萧让忽打断他的话,他望着雍王,眸中满是恳切:“王上,您……是我的父亲吗?”
雍王愣了一愣,他面上露出难言之色,萧让又问了句:“您……是我的父亲吗?”
一阵沉寂之后,雍王终于开了口,他道:“孤不知道你是哪里听来的谣言,你姓萧,乃是萧家的子孙。”
一句话,让萧让如坠冰窟,他垂眸,藏起眼中的黯然:“臣……失言了……”
雍王也有些讪讪:“兰亭,你受惊过度,就好好休息吧,今夜的话,孤就当没有听到。”
萧让默默点头,雍王又嘱咐了几句,这才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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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王走后,萧让靠在榻上,看着雍王远去的背影。
他又看向案几上的药碗,他慢慢闭上眼。
心中最后的希冀,也荡然无存。
他原以为,就算母亲憎恨,世人嘲笑,至少他还有父亲的看重,但是今日,他见识到了生身父亲的凉薄,他总算知道,这天地之间,他只能够信任他自己。
所谓帝王权衡之术,要有所牺牲,先王为了声名,牺牲了杨璋,雍王也为了声名,牺牲了他。
此时雍王对他所有的偏爱,似乎都成了笑话,因为再怎么偏爱,他也逃不过被牺牲的命运。
不,他不要被牺牲,他不要当第二个杨璋。
他也不要辅佐雍王横扫诸侯,一统天下,他要自己问鼎九州!
他不认命,他不认为他是私生子,就只能等着雍景之上位后,捏造罪名将他处死,杨西席会死,因为他不争,但他萧让要争,他要与天斗一斗,他的命运,只能他自己主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