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绝望之暗
第212章绝望之暗
赤月的意识正在无限接近崩溃，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够在这样看似漫无目的的折磨之中撑多久。若是此时有人看到她，一定会惊呆于她的变化，与从前的那个赤月几乎再没有了任何的相同之处。原本灵动水盈的双瞳已然被一片死灰所替代，脑袋上的头发真真实实地变成了一团杂草，浑身衣衫之上也是到处充斥着大大小小的各式破洞脏痕，仿佛被人狠狠撕咬扯碎了一般。
她喘着粗气，刚刚从又一轮的疯狂之中将心神重新扯回来，双眸映着眼前一成不变的黑暗，已经失去了所有神色。尽管感觉不到任何东西，但她就是很奇怪地能够存在于这片空间里，不会下坠，不会游离，却如同一种最残酷的刑罚。
除了依旧在飞速旋转的大脑之外，她的一切感知都已经尽数消失，自然也感觉不到什么困倦之意，唯独只有脑海中那深深的绝望而已。没有时间，感觉不到空间的存在，没有形体，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这段时日以来，在艰难地捱过了刚开始最为痛苦的时期后，她终于找到了一个能从这般绝望折磨中让自己好受一些的办法。
因为没有任何感知，她就算是将自己的声音放到最大，双耳也听不到一丝一毫，喉咙也感受不到一点一滴的嘶哑疼痛。索性，她便豁出去了一切，将自己心中面对如此境地的恐惧压抑，利用疯狂大叫的方式发泄出来。
但这办法毕竟只能缓解一时，赤月一日不从这看似永无天日的黑暗之中走出来，便将一日多受到这样的折磨。这段时日以来，她疯狂嘶叫的次数也是越来越多，间隔的时间更是越来越短。若是到了这办法都无法缓解她心内的压抑绝望之时，也许，就将是她真正被折磨到完全崩溃的时候了。
不知过了多久的时间，赤月只觉得现在的自己恨不得快些昏过去，也不想再受到这般暗无天日的折磨煎熬。如果此时她能够感知到自己的身躯，也许真的会毫不犹豫地拔出魂醉，一把刺入自己的胸口……
这种一天一天，日益绝望的感觉，真是比直面死亡，还要令人难以忍受！
就算爹爹还没能救回来，就算尘幽还在九湮洞府内，就算还没有弄清楚流花蛊是什么、还有脑海中的那些邪肆身影。甚至，就算她还没能找回失踪了这么多年的娘亲，就算她还没能做完这一切，可她却再也不想继续这么下去了。
从前的执念似乎尽数化为了灰烬，她现在满身满心都只有一个强烈的念头，那就是，死！可令人讽刺的是，她现在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死了，如果死去就是这样的，那她还应该怎么办？！
她现在，甚至情愿用自己的一切，来交换一个逃离这片黑暗、重新拥有五感的机会！
赤月觉得自己的理智就要被这洪水般的绝望全部压塌，不由自主地又开始嘶叫起来，满头乱发被她自己扯得一片狼藉，却依旧没有任何痛觉。她已然化为了一片死寂的双瞳突然一动，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视线怔怔地垂落，凝在了自己的手上。
既然没有痛觉，那么，如果就这么自己杀了自己，是不是，也不就会痛了？
念头一起，便一下子如同缀了剧毒的青藤一般，疯狂地在她心尖生长成形。心下积累的无数绝望似乎一下子被这一点算不上希望的希望冲淡，她双眸一转，竟重新恢复了几缕清明。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她僵直的视线顿了许久，唇角突然漾开一抹欣喜。
只要她就这么结束了自己，这般的折磨，是不是，也就结束了？
一片死寂。
没有任何预料之中的声音响起，赤月怔了怔，才记起来自己已经失去了听觉，就算是有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垂首看去，她却依旧只是看到了一片浓烈得有些过份的黑暗，连自己的躯体都看不清楚，更不要说看清楚心口是否有伤了。
她忘记了，她失去了五感，触觉自然也没有了。此时的她，连自己的手在哪里都感知不到，又怎么可能控制得了自己将手指刺入胸膛？
唇角的弧度死死僵在了原地，赤月褐眸之内，刚刚才亮起来一点点的希望之光顿时灭了下去，那重新泛上来的死灰之色甚至比刚才的还要多。原来这折磨，她注定是逃不开。甚至，连死的机会，都不给她一丝一毫了吗？
赤月张开嘴，竭力嘶喊，却听不到任何声音。想要哭泣，却连眼泪的存在都感觉不到。就连她想要去死，却根本无法感知到自己的身躯在哪里。她不知道，这样下去到底还有什么意义，她想倾尽全力来让自己尽快崩溃，神智却反常地越发清明。
“咔嚓。”
声音的出现来的猝不及防，赤月眼底的死寂之色突然被满满的光芒所照亮，情不自禁地别过脸去，抬手挡下那刺眼的光。喉咙之内的生涩疼痛如此剧烈，她明明张大了嘴，明明竭尽了力气，却始终发不出一点声音。耳朵顿时被细小却尖厉的碎裂声音充斥，远在天边，却又似乎近在咫尺。
这是……怎么回事？
好一会儿，赤月才渐渐习惯了那强烈的光亮，缓缓移开了挡着双眼的手，却又不由自主地狠狠一愣。
小心地握了握自己的手掌，她翻来覆去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眉眼之中满是错愕，像是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手掌温热，攥紧了拳头的感觉如此清晰，连指甲因为用力过大，不小心刺入了肉里的疼痛感觉都是那么真实。一瞬间，她竟然激动得不能自己。
只有真正地失去过了，也许，才会懂得珍惜这来之不易的一切。
缓缓抬起双手，揉了揉生涩发疼的喉咙，她张开嘴，努力想要说出话来。但当那一道嘶哑难听的声音真正传入她的耳中时，却再一次让她震惊了一把。这，还是她自己的声音吗？
咽下一口口水，赤月只觉得喉咙之内似乎有一团火焰在燃烧着，单单是吐出了那一个“啊”字就如此难忍。但是，她还是止不住地热泪盈眶了起来。
五感回来了，光芒回来了，一切都回来了！
经历了在那片黑暗中连哭都哭不出来的绝望，还有想要寻死都无力去死的崩溃，如今面对突然回来了的一切，赤月终于是再也忍不下去。到了现在，她才真正地懂得能够这样真实的活着是多么难能可贵的事情。
她突然像是理解了很多，比如爹爹为何一直不在意自己无法引灵入体，比如娘亲失踪了这么多年，爹爹却为何一直不曾下定决心前去寻找过。其实爹爹，应该更希望自己能够好好活着，至于那些已经失去了的东西，与好好活着一比便什么都不是了。
但是，就是因为这样，只要爹爹有一丝仍旧活着的希望，她便绝对不会再放弃了！
赤月不知道为什么那片仿佛牢不可破的黑暗空间突然就这么轻易地碎了，但她知道的是，如今的她已然懂得了活着的真正意义。从前，她活着不过是因为爹爹想要她好好活着，她引灵入体，她认真修炼，都是因为爹爹想要她这么做。
包括后来，爹爹被尘眠打得修为尽废，她潜心修炼只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为爹爹报仇。再后来，陌玄等人为了更强的力量设下噬灵血阵，她被迫进入万仙丛林，只是为了能够修炼到撕裂空间的地步回去找爹爹。爹爹失踪后，她循着线索找到王都，发现是李正掳去了爹爹，便是为了能够将爹爹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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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她的一切，都是为了爹爹、为了他人而活，但是现在，她不会再为了别人的想法而活。既然活着，便要为了自己，好好地活一次！
她不会再因为爹爹的担忧，而强自压下自己对娘亲的想念，也不会再因为与尘幽的吵架，而强自隐去自己对尘幽的担忧。爹爹、娘亲、尘幽，还有她这一生中最亲最爱的每一个人、她所担心忧虑的每一个人，她都要让她们回到自己的身边来！
“嘶……”
眸底闪烁着与从前截然不同的坚定之色，赤月双手用力，努力将自己的身子撑起来，但却在瞬间感到了一阵彻骨的疼痛。生生倒吸了一口冷气，她拧了眉细细看去，才发现自己的双腿之上遍布了无数伤口。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竟是没有一处完好的肌肤。
怎么回事？
赤月竭力回想着进入黑暗之前的记忆，印象中却只记得自己和寂殇冥蛟一起被海水吞没，之后便是一片空白。这些伤口，难道是在自己失去了意识的情况下掉落在地，擦碰出来的吗？
抬眸四顾，赤月这才看清楚自己此时到底身在一个什么样的地方，面前两道高高耸起的阴影尽管将光芒已经尽数挡去，她却依然看得一清二楚——
两只比随着她一起掉落那寂殇冥蛟足足小了一倍有余的蛟蛇相互交缠，蛟首大张，锋利的森白蛟齿还咬着对方的半截身躯，身上的岁轮更是足有数千道之多。那些岁轮如同无数银色的圈锁，密密麻麻地套在它们的蛟尾之上，四只蛟目死死盯着对方，其中的仇恨之意仿佛依旧清晰可辨。
但是，在它们的身前，却有着一道方圆超过数万米的深坑，就像是刚刚才经过一场剧烈的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