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葬

第115章葬“残莲地狱蟒的尸体太过坚韧，何况这么大，就是勉强拿了出去，也卖不到什么好价钱。”

不过，那深深的哀色却只出现了一瞬，尘幽的神色一如往常，淡然无波，看不出一丝异样。扫了眼残莲地狱蟒散发着刺鼻恶臭的两截残躯，他微皱了眉，似是在征询赤月的意见，“而且莲儿跟在娘亲身边年数已久，早已过了幼年之岁，这成形了的强韧血骨即使拿回了宗内，也炼不出什么品质极好的丹药了。”

“尘幽说得对。”

点了点头，赤月抬起手臂，随意拢了拢自己的一头乱发，垂目将塞在裤腰内的衣襟一一捋直，道，“这尸体虽然结实无比，对我们来说却没什么大用处。何况，魔潭之外还有无数银丝，正在万仙丛林之中肆虐着，先行逃遁出去才是最重要的。不过，这么庞大的尸首，就这么任它扔在这儿，会不会太过碍眼了些？”

犹豫片刻，赤月仔细观察着尘幽的表情，才小心翼翼地开口，每个词都在心中经过了一番斟酌，“毕竟，莲儿也只是尊尘瑜婧为主人，一腔衷心而已。我们不如，将其就地掩埋了吧？”

说到末尾处，她的目光更是紧张，生怕此言戳到了尘幽的什么痛处。不管怎么说，莲儿，总归是尘瑜婧的忠兽。而尘瑜婧，却是尘幽的生母。

尽管他最终出手是为了救下自己和狐丫丫，但尘瑜婧对自己的恨意不可谓不浓，甚至在修为被迫散去的情况下还燃血祭魂，将自己所有的一切都灌注到了莲儿的体内。按照狐丫丫的说法，在那之后的莲儿确实可以说是尘瑜婧的另一种存活方式。

然而，化为尘瑜婧变相载体的莲儿，最终却还是死在尘幽的剑下。

若是说的露骨些，可不若是尘幽亲手弑杀了生母？！

期间种种，赤月尽数看在眼里，也明白尘幽决不会是蓄意为之。若不是尘瑜婧恨的对象竟然是她，尘幽是否会动手相助都不一定，又何来尘瑜婧与莲儿如今的身死结局？所以，对于尘幽可能出现的哀伤情绪，她也同样感到内疚不已。

这其中，她又怎么敢说，没有她的责任在？

“好。”

让赤月松了一口气的是，尘幽只是沉默半晌，然后默然点了点头。虽说身上衣装破败褴褛，披着她的女式外衫也显得奇怪异常，但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却是一如往常的淡然之色。

“你们坐下调息便好，剩下的，我来吧。”

偷偷拍了拍胸，赤月正要动手，却被尘幽一手拦下。看不出喜怒哀乐的面上，仿佛带了张淡然疏离的无形面具，让她根本无从知晓他此刻确切的情绪。

“可是，之前与莲儿相斗，你的消耗也不少，不如……”

“我来。”

打断了赤月的话，尘幽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去，不给她一点多言的机会。手中灵气涌动，不一会儿便在残莲地狱蟒的断躯之旁，掘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坑。

“赤月姐姐？”

狐丫丫倒是没有想太多，毕竟本就对尘幽不甚了解，闻言便迫不及待地席地而坐了下来。见赤月依然站着，她不禁疑惑地唤了一声。

好不容易有了调息的机会，迅速恢复灵气力量才是最为重要的。这掩埋残莲地狱蟒的事儿，尘幽想要自己做便随他去了，又不会消耗掉多少灵气，赤月姐姐她，为何还要坚持？

咬了咬唇，赤月看着尘幽的背影，褐眸之下掠过几道不同的光芒，最终还是选择缓缓坐了下来。

尘幽的动作极快，深坑成形，他双掌一合，灵气便在巨蟒残躯之下凝聚成了两团氤氲的浅蓝雾团。在他的催动下，缓缓托动着巨大无比的残躯，悄然将其放置入了大坑之内。旋即，他扬手一挥，赤月的外衫袖袍随之在空中荡出一道弧线，一旁掘出的散落碎土便迅速掩在了残躯之上。

地面之上，平整如新，除却那两团早已黑浊发臭的巨大血泊，竟似从未有人踏过一般。

而在掩埋了残莲地狱蟒之后，这处的魔潭印记也似乎有些支撑不住，虚空之上，缓缓耀出了道道日光。然而，尘幽却没有立时开始调息，只是颓然坐倒在地面之上，一双星眸浅浅虚合，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的坐姿极为随意，一头黑发胡乱散开，在他肩膀之处掠出一蓬乌黑的流光。并不言语，低垂下的眉眼之中，却满是疲色，紧紧拧起的剑眉将眉心拱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别想了。”

就这么不知坐了多久，尘幽的耳边，突然传来一道极为细小的声音。随即，一道娇小身影，在他身侧缓缓坐下。

“调息好了？”

尘幽并未回答她的第一句话，只淡淡问了一句。眉眼间的疲倦，却一瞬间消失而去，仿佛从未存在过。但眉心正中的深痕，却依然存在着，一时还无法迅速舒展，“要动身离开了么？”

摇了摇头，赤月抿嘴一笑，盯着他的双眸亮晶晶的，悄悄瞅了狐丫丫的方向一眼。可嘴中说出的话语，却与尘幽之前的问话根本对不上，“其实，我也有错。如果早就早知道她是谁，也就不会想着用魔潭印记来困住她了。”

神色一黯，尘幽明显听懂了赤月在说些什么，匆匆抬眉扫了她一眼，又迅速垂下双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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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她也不会被逼到这个，自己动手散去了全身修为的地步。不然，她也不会如此恨我，还燃血祭魂给莲儿。不然，你也不会才刚与她相见，便要经受这等痛苦。不然……”

赤月的声音越来越低，双眸明亮如星，努力睁大着，却逐渐滚落下了比星光还要璀璨的星芒。一道，两道，三道。

直至满面。

“其实，你不用在我面前还故作镇定的。”

许久，赤月吸了吸鼻子，抬手抹去脸上的温热液体，“而且一点都不自然。”

尘幽依然垂着脑袋，闻言，身子却狠狠一抖。原本随意的坐姿也是悄然正了一些，星眸之中，异彩频闪，声音低沉得仿若喃喃自语，“你在哭什么。”

“那天醒来，不见了娘亲，我也是如你这样的，在家门口坐了一整天呢。”

赤月笑笑，说出的话依旧牛头不对马嘴，“直到现在，我都不信娘亲当初是突然不要我和爹爹了。所以就算是离开了王都，我也始终想着，去求那些讨厌的税丁不要拆了那里。娘亲她，许是离家太远，找不着回家的路了吧。又可能，是出外游玩，遇着凶险了吧。有时候夜里想起来，就连娘亲到底是生是死都不清楚，也根本不知自己到底是该祭奠，还是该想念。”

“而你，可比我好多了。至少以后想娘亲了，还有个地方能让你安静地坐着，即便，下面埋的是莲儿。”

赤月今日的话似乎出奇的多，絮絮叨叨地讲了自己，又讲了爹爹和娘亲的故事，还扯着尘幽的衣袖笑话起他来。而尘幽，却一直不发一语，静静坐着听着，垂首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