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是敌非友
第118章是敌非友
卞夷两步走至暮云朝身侧，四目相对间，他淡然出声，“好诗。”见他走向自己，暮云朝心底有股异动，却不敢放松警惕，“德薄才疏，承蒙谬赞。”嘴上虽这么说着，心底却给东坡居士狠狠鞠了一躬。
今夜的卞夷与往日所见大有不同，他样貌未变、身形未变、穿着未变，唯一的改变的是那副神色。
以往的卞夷每每与暮云朝交谈时，神色无不是鄙夷加不屑，双眸中的嘲讽之意再明显不过。
而今夜，暮云朝在他的脸上，竟找不到半点鄙夷之意！曾经嚣张孤傲得不可一世的卞夷，怎么突然就变了？
“卞夷，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暮云朝再度开口问道，如今她与卞夷是敌非友，如何也要问清他的来意。
淡淡瞥了暮云朝一眼，卞夷不答反问，“莫非这錾州城，本公子来不得？”
暮云朝微微一怔，卞夷这话说的倒也没错，只是，“我是想问，你为何要出现在我身后？”
没有理会暮云朝如利刃般的目光，卞夷兀自掀起衣角，直直坐了下去。
待他安然坐定后，便听一道清冽淡然的声音响起，“见你一身落寞地坐在这屋顶上，我便想着是不是可以过来陪陪你。”
这句话暮云朝或许不会全信，但确是卞夷肺腑之言。当他看见身着男袍的暮云朝孤寂地坐在这里吹着凉风时，他便想要过来了。只是没有合理的说辞。
后来，在听见那句“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时，他心底的欲望猛地打败了脑中的理智和坚持，便真的抬脚走来了。
缓缓收起眸中的寒光，暮云朝也坐了下来。无论卞夷所说是真是假，她都不愿花心力去猜度了。这个人曾两次救她性命，又施药治好了她的鼻子。其实若非他狠辣阴险，她真的愿意以心相交。
“吹奏巴乌时，将管身横置，将吹口处簧片置于两唇间。右手食指、中指、无名指分别横按管身上三孔，左手食指、中指、无名指分别横按管身下三孔。而管身末端的孔，则是出音孔。”
暮云朝正寻思之际，身边的男子突然娓娓道出，一口气说了这么一长串的话，令她又是一怔。
记忆中，卞夷不是惜字如金，就是鄙夷呵斥，何曾如此平淡地与她絮叨过这么多？
呆愣片刻后，暮云朝猛然拉回思绪，随即将手中的巴乌横置在眼前，又将管头处的吹口凑近唇畔，十指则按照卞夷所说依次放好。随后她轻轻一吹，便听一道空灵优雅的声音响起，飘向了远方。
眸中有喜色溢出，暮云朝又吹了两声，两道音色极为婉转的声响传出，声音不大，却极为优美。
又试着吹了几声，感受着来自于指尖的冰凉，暮云朝竟在不知不觉中放松了戒备，自在怡然。
几声过后，她不敢再吹，生怕会吵醒錾州城中早已安然入睡的老百姓。
将“金风玉露”塞进怀中，暮云朝转眸看向身侧一身淡漠孤寂的白衣男子，低声笑道，“多谢。”
卞夷没有回看暮云朝，而是直直望着远方的夜空，“便当是你那句好诗的回礼罢。这支巴乌以远古纯玉打造，音色本就优美淡雅，无论是谁来吹奏，奏出的曲调皆婉转空灵，沁人心脾。”
暮云朝听后微微一惊，连忙追问道，“你知道这支巴乌的来历？”
却见男子漠然摇头，“我所知道的这些，不过是道听途说，谢家祖上传下来的宝贝，想必自有它的神奇之处。”
“谢英说，这‘金风玉露’若得有缘人吹奏，便能引来百鸟。”暮云朝心中始终对这传言有些企盼。
卞夷这才将目光移向暮云朝，在月光的映衬下，他的双眸变得愈发深邃，愈发孤寂冷傲。
“你若是得了空，大可参照书上详解，好好练习如何吹奏巴乌。兴许待你练成之后，百鸟便真的会来。”
卞夷的目光总会令她不适，她淡然垂眸，柔声道，“卞夷，谢谢你。”
“不必急着谢我，”男子的声音突然冷了几分，再看他神色，也蓦地掺杂了几丝寒意，“或许日后终有一日，你会对我恨之入骨。”
暮云朝正了正神色，掩在袖中的玉手不由紧握成拳，“你屠害了整个蒙人一族，又给小八下了狠戾的蚀骨散，将他折磨得痛不欲生，我本是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可于情于理，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做不到似你那般狠辣。不过你放心，他日若你有难，我定会出手相助，便当是还了你的恩情。”
卞夷的脸色愈发冰寒，浑身蓦地染上一层阴煞之气，双眸深处却有一股情愫在奋力挣扎，然而暮云朝看不出。
“所以在你心中，你我二人，终归都是敌人？”男子淡漠出声，语气冰凉，没有半点温度。
“是。”暮云朝心下轻叹，她转眸望向寂寥的寒夜，沉声道，“卞夷，但凡你与南宫未昌为敌，便是与我为敌。蒙人一族的血债，我终会向你讨了去，到那时，我不会再留情！”
每每想起蒙人一族惨死的景象，暮云朝的心口便痛得发狂。即便是现在，她仍旧痛恨自己，仇人就在眼前，她却做不到亲手将他杀了，给蒙人一族报仇。
“暮云朝，”卞夷突然起身，目光阴冷，语气冰寒，“日后，你只会愈发恨我。而我，也同样不会留情！终有一日，你会后悔没有早早将我杀了。”
话音一落，白衣男子迅速闪身，运起轻功便向远处飞去，很快便消失在暮云朝的视线之中。
卞夷走后，暮云朝也利落地起身，翻身下了屋顶，飞回了自己房间。
经过卞夷这一出，她竟有些困了。
翌日。
卯时。
翡翠庄园。
清晨的第一缕光亮照耀大地时，薄荷叶片上沾着的滴滴露珠缓缓滑下，清香怡人，沁人心脾。
园中侍卫自地上醒来，眼中尽是迷茫疑惑不解，他们两两相望，不明所以。
“昨夜发生了什么？我们为何会睡在地上？”一人嘟囔着道。
“不行，我根本就记不起来昨夜的事情，只觉得头脑一阵晕沉，脑子空空的……”
“我跟你一样，什么也想不起来……”
“我也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侍卫们纷纷醒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大清早便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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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殿内的婢女也在侍卫们的议论声中缓缓醒来，她们迷茫地四下张望着，只觉阵阵寒意刺骨而至。她们毕竟是姑娘家，体态娇柔，不比殿外那些大好男儿，自然受不得这寒夜睡在外的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