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寂寞

宋雯今天一直在走神，在她又一次请客户重复一遍的时候，王迎松走了过来，让她去休息一会，自己亲自接待起客户来。宋雯满面惭愧地走开了。

半个小时后，王迎松在露台上找到了宋雯。

“对不起，师父。”宋雯道，“我太不专业了，让您失望了。”

王迎松笑道，“今天报纸铺天盖地都是小飞订婚的消息，你如果像个没事人一样，我才会失望。”

宋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有作声。

王迎松神情严肃起来，问道，“你告诉我，是不是小飞为了和杜家联姻把你甩了？”

“不是不是。”宋雯马上道，“是我先提出分手的。在这件事之前。”

“哦。”王迎松神情放松下来，问道，“为什么？如果你不介意说说的话。”

“跟师父我有什么介意的。”宋雯道，“我不喜欢小飞的家庭，一堆人伺候着，又不是没手没脚，都什么时代了，还老爷少爷的，小飞居然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就因为这个？”王迎松道，“怎么突然就嫌弃起来了？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小飞，他确实就是被当成少爷供着长大的，你要他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头，有点强人所难了。”

宋雯想着师父的话，就因为这个吗？她第一次上龙家吃饭的时候，虽然也不适应佣人们恭恭敬敬在旁边伺候着，但绝对不会因为这个就要和小飞分手，可是现在，她就是见不得那个在旁边恭恭敬敬伺候着的人是周吉，是不是因为周吉，她把她的不满迁怒到小飞身上了？

她只是迁怒，她并不是不再喜欢龙小飞了，不然她今天不会这么不开心，可是已经晚了，小飞马上就要和杜宁静订婚了。

“我们都逃不脱我们的出生。”王迎松道，“但是我们可以选择改变，世事也会推着我们改变。我们选择不了出生，但是我们可以选择过一个怎样的人生。”王迎松的目光看向天际，若有所思道，“不管我们的父母是谁，我们都可以做自己的主人，世界这么大，道路这么多，我们可以过出很多不一样的人生。”

宋雯也随着师父的眼光看向天际，是的，人生有很多选择，小飞选择为了家族利益牺牲自己的幸福；周吉选择自己站起来，虽然艰难虽然痛苦，但他没有倒下；而我呢，宋雯想到自己，我已经选择放弃了小飞，那就不要再去打扰他，让他按自己选择的路走下去。师父说的对，世界这么大，道路这么多，她想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不必纠结在这样的小情绪里。

“师父说的对。”宋雯微笑着，“我想通了。”

“想通了就好。”王迎松说着站起身来，一边往办公室走一边道，“别偷懒，快回去工作。”

“是，师父。”宋雯应道，看着师父回到了办公室，她拿出电话来，拨通了小飞的号码。

“雯雯。”小飞的声音里充满了惊喜，“我以为你不会再给我打电话了。”

“恭喜你，小飞。”宋雯的语调很平静。

“我很想你。”小飞的声音沉静了下来，“很想很想你。”

“小飞，”宋雯道，“忘掉吧，我们都要学着忘掉。我今天打电话来，只是要跟你道别，对杜宁静好一点，过好你的生活，我会祝福你。”

龙小飞一肚子的话被堵在了嗓子眼里，最后说出口的只有一句，“谢谢你。”

“我要回去工作了。”宋雯的声音里有着放下包袱之后的轻快，“再见。”

“再见。”龙小飞道，过了很久，他才慢慢放下了自己的电话。

家里很安静，奶奶一大早就去了祥云寺给爸爸祁福，爸爸也已经回了医院。他要陪着一起去，被爸爸拒绝了，爸爸说今天要做一系列手术前的检查，有护士跟着，不需要有人陪。爸爸也没有像往日那样敦促他好好去上班，没有对他提任何要求。龙小飞突然想念起爸爸的责备，他甚至想要爸爸像往常一样狠狠批评他一顿，可是现在，爸爸的态度是和蔼的，他印象中爸爸似乎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和颜悦色过，爸爸对他总是挑剔的。挑剔说明对他有要求，难道爸爸现在对他没有要求了吗？爸爸放弃他了吗？龙小飞无端又想起了那个梦，心里惴惴不安。

妈妈在忙着筹备他的订婚宴会，他要去帮忙，妈妈笑着说，只要他订婚那天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出席就行了。妈妈明明不喜欢宁静，现在却为了他和宁静的婚事兴兴头头地忙着，他不知道妈妈是怎么做到的。他也不喜欢宁静，不，他不是不喜欢宁静，他喜欢和宁静一起玩，但是他不喜欢和宁静结婚，他无法想像那样的画面，他脑海中关于婚姻家庭的想象中，妻子的模样都是雯雯，要是能和雯雯结婚该有多好啊。

龙小飞灵光一闪，突然意识到，那天雯雯和他提分手时问过他，如果在自己和家庭之间选择，他会选择谁。如果他能义无反顾地回答选择雯雯，那么雯雯是不是就不会和他分手了呢？他现在就可以从这个家里走出去，去找雯雯，告诉她，“我选择你，我离开我的家了。”雯雯会接受他吗？会的，龙小飞肯定地想，雯雯向来是言出必行的，雯雯说了让他选，不是随便说说，他如果选了雯雯，雯雯一定会接受他。

他现在就可以从家里走出去，现在，此刻，抛开一切去找雯雯，这样他就能得到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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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能这样做吗？

他不能。

他做不到。

他不忍心让爸爸失望，不忍心让妈妈伤心，他作为他们的儿子，他有他的责任，他和宁静结婚就是他的责任，这样爸爸就可以从困境里走出来，飞龙就没有后顾之忧，他身为龙家一分子，这是他的责任，他应尽的义务，哪怕是拿他的幸福来换，他也不能推脱。

龙小飞走到房间飘窗的拐角处，又躲进厚厚的窗帘里，他看着窗外的庭院，在这里他能看见通向大门的车道，就在不久前，花叔载着周吉就是从这里驶离的，妈妈一直站在那里，看着车子驶远。妈妈似乎很舍不得周吉离开，他也有些舍不得，但是周吉离开前都没有上来和他道别，周吉就这么走了，头也不回地走了。是啊，周吉根本就不喜欢龙家，周吉心里是恨着龙家的，现在终于可以摆脱这里，他为什么要留恋。

龙小飞觉得所有人都在远离他，现在只有他自己了，他抚摸着腕间六姐送给他的手串，六姐也不会再来找他了，他现在只有他自己了，他不能在这个小角落里躲一辈子，他得自己走出来，他得自己照顾好自己，他今天就是自己起床，自己去找衣服穿的，周吉走了，母亲忙得也忘了安排人来接替周吉，但是没关系，他会自己照顾好自己。

龙小飞从窗帘后面钻了出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等爸爸的病治好，一切都会恢复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