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见面

许先生进办公室的时候，龙雄杰正在闭目养神，不知是不是年纪大了，他近来越来越容易疲累，但多年养成的任何事都要亲力亲为的习惯，让他没有办法放松下来。可惜小飞不争气，虽然他一直在对外强调，飞龙不是家族企业，但心底里，他还是希望能够子承父业，他创下来的这份事业，只有交到儿子手上，似乎才有了传承的意义。许先生站在那里，犹豫着要不要叫醒龙雄杰。虽然共事经验不长，他还是能探察到这位强势的掌舵人不需要部下的体恤。于是他轻轻叫了一声“龙总”，公私分明是龙雄杰的态度，那也就是他的态度。龙雄杰从沉思中醒过神来，揉了揉眼眶，和蔼地说：“来了，坐。”

许先生在办公桌对面坐下，龙雄杰拿出龙小飞的报告，问道：“这个报告是小飞写的？”

招商本来是项目经理就能决策的事情，因为有严格的章程，他不担心手下人会滥用职权。如果有超出章程之外的诉求，可以上交给集团的标准委员会审核，标准委员会是副总裁级别的机构，按理说也还上达不到他这个总裁手上。但因为报告署的是龙小飞的名字，分管副总裁很识时务地让小许直接呈交到了他这里。

都说知子莫如父，自家儿子是个什么德性龙雄杰还是心里有数的，这份哈尼百货入驻的可行性报告，有理有据，资料详实，显然是花了一番功夫的。小飞沉不下心来写出这样一份报告，虽然他现在好像很乖，每天早上按时去公司报到。在龙小飞上班第一天，龙雄杰就让秘书关注小飞的表现，据秘书报告，小飞经常中途跑得不见人影。江山易改，秉性难移，龙雄杰也没指望一向疯玩惯了的儿子能立时收心，他也不想逼得太紧适得其反。

许先生见龙雄杰这么问，摆明就是不相信这个报告是龙小飞写的，他不可能撒谎，而且龙小飞迟早也会告诉他爸，于是老实作答，“小飞带了一个私人助理，这是那个助理写的。”

龙雄杰向椅背上靠了靠，“我都忘了这事，没想到这小助理能力很强啊。”

许先生点头，道，“我看了报告也有些吃惊，按说他这么高的水平为什么不找个正式工作，要给人当私助？”许先生停了停，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小飞身份不同，他的助理不是一般的职位。”

龙雄杰没有表态，但许先生不需要他表态，话说到这里就够了。

龙雄杰转而又说起了招商的事情，“集团的项目这么多，如果开了这个口子，所有项目公司都向这里看齐，也就没有规则可遵守了。”龙雄杰道，“特别是，这个建议是由小飞提出来的，我就更不能批了。”

“小飞的提议还是很有道理的，看过报告之后，我都被说服了。”许先生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但他还是要表个态才行。

“你是当事人，当然会这么说。但是其他人不会像你这样就事论事，他们只会说，我给自家人开绿灯，是徇私。还有，”龙雄杰看着许先生，接着说道，“你是自家人，这话我只在这里跟你说，如果这个报告我批了，小飞身边想走旁门左道的人会更多，那小子本来耳根子就软，我怕我这里防不胜防啊。”

“姑父说的是。”自家人谈自家事，自然要改换自家人的称呼。许先生连连点头，“只是有些可惜，哈尼百货和我们的项目确实是最匹配的选择。”

“关于招商这一块，我有些新的想法，等你这个项目收了尾，我打算让你来主持修订的工作。”

“好。”许先生道，他很满意，龙雄杰一向最重视标准制定，能够让他来主持，是对他的重用。

许先生退出去，龙雄杰又揉了揉太阳穴，感叹自己的精力大不如从前了。可是，这么大个摊子，现在还没有培养出合适的接班人，心里的烦闷更甚。又想到儿子身边藏龙卧虎，龙雄杰嘴边挤出一丝冷笑，一个做杂事的私人助理，难道不明白自己的身份吗？这明显是要引起他的注意啊。

龙雄杰确实存着要改造飞龙品牌库的想法，而且正在物色人选成立专班重新修正入选品牌库的标准。小助理在这个时候通过一个新品牌的入驻提出对品牌库的建议，应该说正好递给他一把绝佳的刀。这个时机这个力度，如果说只是碰巧，那还真是小瞧了他。

看来这个小助理无论如何他得会一会。

周吉跟着龙小飞，第一次来到飞龙总部40层的高楼。大堂里接待台前排着队，到访者一一登记，并且用证件换取一张电梯卡才能上去，好不森严。

龙小飞自然用不着登记，他有专门的门禁卡，大堂的保安和经理显然都认识他，一路都是笑脸相迎。他们到了24楼，又换乘另一部电梯，直通顶楼的总裁办公室。

一出电梯，办公室门外的秘书连忙站起身来，说道，“飞少，龙总在和人谈事情。”

“要等多久？”龙小飞不耐烦地问。

“您稍等，我进去通报一下。”秘书说。

等秘书进了总裁办公室，龙小飞无奈地对周吉说，“你看，我见我爸一面都需要通传。”

周吉心道龙小飞只看到他父亲权势给他带来的小小不便，却看不到他自己从这权势当中得到的好处，如果不是身后这个强大的飞龙集团，龙小飞又算得上哪号人物呢？但这些想法周吉当然不会说出来，他只是凑趣地笑了笑。

秘书很快出来，对着龙小飞轻轻摇摇头，低声道：“抱歉，龙总请您再等一会。”

龙小飞夸张地倒在了沙发上，见周吉仍站着，又道，“你也坐。”周吉这才捡了个单人座坐下，心里紧张地演算着，等会儿见到龙雄杰，该怎样应对。

不知道过了多久，总裁办公室的门打开，出来了两个人，秘书连忙招呼龙小飞进去，周吉跟在他后面。

“爸。”龙小飞叫了一声，一屁股坐到了他爸对面的椅子上，问道，“是要说我那个报告的事吗？”

周吉静静地站到了龙小飞身后，他观察着坐在超大办公桌后面的那个人。几年前，就是那个人，漫不经心地吩咐把他扭送到警局，还命人堵上了他的嘴，阻止了他的申辩。而今天，他又站到了这个人的面前，

他不担心龙雄杰会认出他来，这个人当然不会记得他，他的命运的颠覆对这个人来说不过是宴会上一个小小的插曲，怎么可能被记住。

龙雄杰看了一眼儿子，又打量了一下立在一边的周吉，觉得这年轻人有点眼熟。他拿出报告问道：“这个是你写的？”

龙小飞瞟了一眼报告，指了指身边的周吉，道：“周吉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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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吉忙说：“是在少爷指导下，我执的笔。观点都是少爷的。”

“是吗？”龙雄杰不看周吉，盯着龙小飞问道。

龙小飞说：“我刚才不是回答了吗，是周吉写的。”他又补了一句，“就算真是我写的，您也不会相信不是？”

龙雄杰压下被儿子挑起的不悦，说：“这份报告我不会签字。”

“为什么？”龙小飞问，“写得不好吗？”

“规则可以变，但一定要谨慎地变，我们要预估所有可能出现的变数，想好对策，才能开这个口子。你们明白吗？”龙雄杰说完看着龙小飞，

见龙小飞不以为然地耸耸肩，显然没把他的话听进去，他又看向周吉，周吉忙回道：“明白。”

“那说说看，你们有什么想法？”他继续注视着周吉，问道。

“我们可以进一步地细化规则，把所有变数都纳入到规范之中，一切都有章可循，没有特例。”周吉简短地答道。

龙雄杰点点头，暗自赞许，这年轻人是少有的能及时跟上他思路的人。不管这人背后是谁，都不容小觑。但是这年轻人又让他产生一种奇异的亲近感，让他一点都不想与之为敌。

此刻周吉的心情却是出乎意料的平静，没有愤怒也没有伤心，他只是沉静地站在那里，从未如这一刻这般笃定，他会讨回公道，哪怕为此付出任何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