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回家

龙小飞走到车库前，又退了回来，他想起来，车库里那些车也不属于他，他怎么还能腆着脸去用龙家的车。龙小飞看到正在庭院里修剪花枝的老钟，听说老钟最近天天往山下跑，老钟没有车，他一定知道下山的近路。老钟带着龙小飞来到后院，指给他看下山的小路，又担忧地道，“这条路不好走，少爷您一定要小心。”

龙小飞问，“你们都是从这里下山的？”

老钟说，“山下有个集市，大家都是从这里下去，很方便。”

龙小飞又问，“我要去陶岭路，老钟你知道怎么坐车吗？”

“陶岭路？”老钟有些吃惊，“那里是公屋区，有点偏啊。少爷您要去那里，开车更方便。”

龙小飞道，“我想坐巴士去。”

老钟虽然觉得奇怪，但转念一想，少爷也许是心血来潮想体验一下民间生活，于是也不多话，指点了龙小飞下山之后坐哪路车，在哪一站下车，转哪路车，龙小飞一一记住，谢了老钟，一个人下山去。

下山的小路明显是被人硬生生踩出来的，都是凹凸不平的硬泥块，龙小飞深一脚浅一脚走着，记起周吉曾经向他请假出去过，这条小路周吉一定走过，他想着脚上又加快了步伐，不一会就到了山下，眼前豁然开朗，马路两边一个挨一个摆满了摊点，吃喝穿用应有尽有。这热闹的市井气让龙小飞心情放松了些许。

他打听到巴士车站，找到有他要搭乘的线路，车很快就到了，龙小飞跟着上车，发现前面的人都拿出一张卡片在车头一个装置上刷了一下，于是问前面一个人，“你拿的是什么？”那人像看外星人一样看他一眼，道，“交通卡。”“我没有卡怎么办？”龙小飞着急起来，“用钱，硬币有吗？”那人道。

龙小飞摸摸口袋，掏出一张百元的钞票，司机见状道，“找不开，你去换点零钱。”龙小飞听着就要退下去，后面一人好心地道，“我帮你付了吧，你到哪？”龙小飞报了老钟告诉他的站名，旁边几个人异口同声道，“你坐反了。”龙小飞没听懂，有人指点道，“对面去坐。”“哦，好的，谢谢。”龙小飞道着谢，慌忙下了车。

“我太笨了，什么都不会。”龙小飞沮丧地想，他打起精神，去街边一家小店，想把100元换开，店老板扫他一眼，冷冷道，“找不开。”不再搭理他。龙小飞想了想，明白过来，他在货架上拿了一瓶水，又把那张大钞递过去，这一次店老板接了，把零钱换给了他。

一路辗转来到陶岭路公屋区时，龙小飞已是一身狼狈，衣服被汗水浸湿了，钱包也不知何时被小偷摸走了，好在换来的零钱还在口袋里，没想到出一趟门这么不容易。

打听到进公屋区的小巷子，龙小飞心情忐忑地走进去，各种小摊小贩占据了路边所有的空当，卖小吃的，打牌的，带孙子的老人，聊家常的大妈，充满了活泼泼的生活气息。

龙小飞向一个小吃摊的老板打听周吉家，老板热情地对着旁边树荫下一个男人喊道：“老周，你家来客人了。”

那个男人坐在一张轻便的折叠椅上，正在看人下象棋，一对拐仗倚在他身边。男人转过头来，他满脸堆满皱纹，看起来却不是因为老，似乎是骤然暴瘦引起的皮肤松弛，即使如此，仍看得出曾经浓眉大眼精力旺盛的遗迹。他疑惑地看着龙小飞。

这个人应该就是他的父亲，龙小飞习惯了龙雄杰的威严，这个瘦弱男人完全不是他想象中父亲应有的样子。他强自镇定着上前道，“我是周吉的朋友。”

周父上下打量着龙小飞，随即露出一张笑脸，含混不清地“嗯嗯”了两声，他抬头向二楼的窗户喊话，龙小飞没听清他在喊什么，周母从二楼窗口探出头来，周父指指龙小飞，吐出几个简单的音节：“客，小吉。”

不一会，周母下楼来，她戒备地问，“龙少爷，你来做什么？小吉不在家。”

龙小飞说，“我知道周吉不在，我只是想来看望你们二老。”

”上楼。“周父吐出了铿锵有力的两个字，拄着拐仗往楼道里走，龙小飞过去搀扶住他，一起进了楼道，周母只好跟在后面。楼道里很暗，也塞满了杂物，龙小飞陪着周父以龟速爬上了二楼，进到了周家。

龙小飞没见过这么小的房子，看起来还不如他的衣帽间大。周吉就是在这样的家里长大的，龙小飞心情沉重地想着，周母招呼他在客厅坐下。说是客厅，但除了沙发电视机，还摆放着冰箱洗衣机和一张吃饭用的小饭桌，一间房被挤得满满当当的。

周母还是戒备地看着龙小飞，周父督促老婆去做饭，龙小飞厚着脸皮坐下来，和周父攀谈起来，周父虽然只能简单吐出几个字来，但他专注的看着龙小飞的目光似乎有一种魔力，引得龙小飞打开了话匣子，龙雄杰从来没有耐心听他说话，龙小飞在龙雄杰面前也是有事说事，没事从不会闲扯。可是在这个陌生的长辈面前，龙小飞絮絮叨叨说起自己生活中的琐事，说着说着心里的惶恐不安被压了下去。

不知怎么就说到有一年在美国大姨家过暑假时，被两个黑人拿刀比着要钱，他三脚两拳就把抢劫者打跑了。“我不是没钱，但我凭什么要让他们抢？”龙小飞不服气地对周父说，周父连连点头表示赞同，这让龙小飞高兴起来。

这件事他在父母面前都没有提过，龙雄杰一定会责备他逞匹夫之勇，不会像周父这样赞同他的莽撞。

周父问：“你会功夫？”龙小飞得意地笑，“那两个黑人也以为我会功夫，我不会，但我学过跆拳道，我是黑带。”他想抬起脚给周父演练一下，但一看这逼仄的空间，根本没办法抬脚，只好尴尬地摸摸头笑了，周父同他一起笑起来。

周母从厨房出来，看着这两人有说有笑的样子，态度也缓和了，她已经很久没见丈夫像今天这么开心过，想想小吉那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和他爸没什么话说，没想到龙少爷倒和自己丈夫投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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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母做好饭，周父拉着龙小飞一起坐了，龙小飞问，“不等妹妹回来一起吃吗？”周母道，“小利下班直接去看她哥，不在家吃晚饭。”随即又叹口气道，“家里太小了，不能接小吉回家来休养，在别人家里再好终究比不过自己父母贴心。”

一句话又触动了龙小飞的心事，爸爸妈妈为什么不接周吉回家来休养，要放他到佳音阿姨那里去呢？又一想，爸爸妈妈，他还能再叫他们爸爸妈妈吗？眼前这两位长辈，他能叫他们一声爸爸妈妈吗？又想起杜宁静叮嘱的话，他不能说，而且他也无从说起，他该怎么告诉眼前这两个人，周吉不是他们的儿子，他才是，他说不出口。

周母给龙小飞碗里夹了菜，道，“我们这里都是家常菜，比不得你们家，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

龙小飞喉头有些哽咽，他平复了一下情绪，道，“吃得惯，吃得惯。”周父周母看着他把一大口菜包进嘴里，都满意地笑着看他，周父还在用他不清晰的口齿道，“吃，吃。”

龙小飞心道，妈妈要是看见他这样大口吃菜，一定又要教导他注意进餐仪态，不会像周家父母这样，看孩子吃得香就会笑逐颜开。他喜欢这样一家人紧挨在一处的氛围。不像在龙家，父母奶奶和他四个人，在宽大的餐桌上远远地各据一方，各吃各的，也许，他真的是属于这里，并不属于龙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