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伤口

周吉坐在窗前，手里摩挲着那块浪琴表盘上的划痕，这块表他一直带在身边，想宋雯想得紧的时候，他就拿出表来摸一摸上面的划痕，提醒自己，他们回不去了。赵佳音敲了敲敞开的门，走了进来，见周吉在风口上坐着，忙拿了外套给他披上，又拿了一床薄毯盖到他腿上，道，“今天有点凉，别冻病了。”周吉道了声谢，赵佳音又道，“看你早上没吃多少，我刚刚烤了些桔子饼干，你尝尝我的手艺。”说着把一盘饼干放到周吉身边的矮几上。周吉道，“你不用这么麻烦，我过来养病，已经够过意不去了。”

赵佳音道，“我乐意，不光我乐意，你看我爸，他这几天笑容都比以前多了，我们这里平时冷清的很，有你们几个年轻人过来，一下子就热闹了。”

“我还想着要和小利他们几个说，以后少来。”周吉道。

“别别，让他们多来才好，大家都喜欢他们。”赵佳音道，她看到周吉手上握着的表，不禁问道，“这表怎么划得这么厉害？”

周吉低头看着手里的表，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赵佳音道，“不过没关系，可以拿到表店打磨一下，磨光了就跟新的一样。”

“会像新的一样吗？”周吉问。

“当然表盘会变薄一些，但不影响使用。”赵佳音道。

“是吗？”周吉道。

“你要想戴这块表的话，我可以帮你拿去修。”赵佳音说着就要去拿表，周吉下意识地把手往后缩了缩。赵佳音笑了笑，道，“这表是女孩子送你的吧。”周吉眼神闪了闪，赵佳音又道，“是昨晚来看你的那个宋律师？”

周吉看了赵佳音一眼，没有回答，赵佳音肯定地道，“你喜欢她，你看她的眼神和看别人不一样。”见周吉低头笑了笑，她又问道，“你既然喜欢她，怎么不去追呢？”

周吉又淡淡笑了笑，轻声道，“我配不上她。”

赵佳音看着周吉，周吉的视线已看向窗外，她想了想，拖了一把椅子在周吉身边坐下，轻了轻嗓子，道，“有件事，我本来不想告诉你。”

周吉转回头看着赵佳音，听她往下说。

“你离开了之后，我发现，原来我已经爱上你了。”赵佳音目光坦然地看着周吉，道。

“怎么可能？”周吉吃惊地问，“你怎么可能会爱上我？”

“一开始我也没有意识到，但是你离开后，我越来越思念你，我想到的不是我们那些……”赵佳音的表情有些尴尬，但她还是接着说了下去，“我想到的不是我们在一起做的那些事，我想到的都是些生活中的小事，你笑的样子，生气的样子，你说话的神情，你哼的歌，你挤牙膏的小习惯，我想我这是中招了。”赵佳音说着微笑起来，周吉看出她笑容里的落寞，只听她接着道，“我回到农庄的时候，整个人都垮掉了，别人都以为我是因为公司开不下去了才会这么沮丧，没有人知道，真正击垮我的是什么，只有我自己心里明白。”

周吉不知道如何回应，这是于他全然陌生的情景。18岁遭逢厄运之后，他遇到的都是肉体上的觊觎和游戏，没有人和他认真谈感情，后来他来到龙小飞身边，看到的也都是女孩子们给龙小飞的明示暗示，而他即使有再出众的外表，跟在龙小飞身后，也不过是个被无视的透明人，他自己对自己都是厌弃的，从来没想过会有人爱上他。此刻赵佳音居然说爱上了他，这让他难以置信也让他手足无措。

“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我慢慢把自己又拼凑起来，拼成了一个新的自己，我跟你说过，我现在变得不一样了。说起来我真的要感谢你，是你让我变成了一个更好的自己。”赵佳音道，又露出了微笑，“我现在说出来没别的意思，我们以错误的方式开始，不可能有正确的结局。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是值得爱的。”

“我值得爱吗？”周吉喃喃道，他这样的人，连亲生父母都羞于相认，还值得人爱吗？

“不要被你的过去困住。”赵佳音怜惜地看着周吉，“你的过去并不是耻辱，那只是伤口，伤口会疼，但是它也会塑造一个不一样的你。相信我，这是我的切身体会。”

“不是耻辱，只是伤口？”周吉重复着赵佳音这句话，赵佳音见他神情萧索，便笑道，“你看我回到乡下，整天沉思默想，都快变成一个哲人了。”

周吉想起梅梅，他会为拥有梅梅这样的朋友而感到耻辱吗？当然不会，他只会为有梅梅这样的朋友而感到幸运，还有小康，小康彻底征服了小利和父母，而且赢得了公屋区街坊们的众口称赞，他是他们眼中的好女婿，是周利心爱的恋人，他有什么耻辱呢？他们都没有害过任何人，他们都是热情而且勇敢的人，他们都比他更勇敢，比他更有热情。

“你知道奥普拉吗？”赵佳音见周吉久久不语，又问道。

周吉摇头，神色有些羞愧。

赵佳音笑着安慰道，“不知道奥普拉又不是什么让人羞愧的事，你的兴趣不在这里，没关注这一块很正常，不表示你没有学识。”

周吉道，“我确实没什么学识，你不用安慰我。”

“学识是什么？”赵佳音道，“不是上了大学就有学识了，你看我也算是科班出来的，最后不还是被你打败了？”

周吉忙道，“我那些都是上不得台面的阴招，算不得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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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佳音笑道，“听说中国有句话很流行，不管是白猫黑猫，能抓老鼠的就是好猫。橡城这个地方就是太僵化太教条，你有你的价值，识货的人都懂，你自己不要妄自菲薄。”

她顿了顿，又道，“还有一句话我想告诉你，我不是恋童癖，我不可能爱上一个比我小十多岁的孩子，但是我爱上了你，你觉得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什么？”周吉问，脸上那茫然的神情让赵佳音有些好笑，“说明你比你的同龄人成熟得多，有魅力得多，你看小飞，在我眼里他就还是个孩子，你不一样，你的经历让你成长，把你的同龄人远远甩在了后面。”

周吉沉思着，赵佳音站起来，道，“我去找两本奥普拉的书给你看，你看看，一个悲惨的黑人穷女孩，9岁就遭遇性侵，还是个进过少管所的不良少年，也能成为一个成功的主持人，一个商界女强人，一个慈善活动家，一个亿万富翁。”

“好。”周吉道，“谢谢你。”

赵佳音道，“等宋律师来了，你要勇敢一点，我觉得你们很般配，你要有信心。”

周吉第一次露出了难为情的样子，让赵佳音想掐一把他的脸蛋，但她忍住了，她必须停留在不引起周吉反感的距离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