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城主心事
老城主确实年龄大了,近来几日服侍在王上左右,每天谨小慎微,本已疲惫不堪,现在又看到兄弟二人产生不睦,难免心中有所焦虑。
老城主看着不远处争吵的两个儿子,也走了过来,叫上他们来到自己的房间。
虽然心中有些焦虑,但历经风霜的脸上还是能坦然的表露出那份属于父子之间的慈祥和宠爱。
老城主先后看了看自己的两个儿子,不紧不慢的说道:“我儿海粼远赴王城,常年陪伴王上左右,此为家族安稳之本,为父深感我儿之不易。我儿江粼虽居家中,无思乡之苦,但终日服侍左右,代兄长尽孝,替为父分忧,亦是家族之幸,为父亦感我儿之辛劳。”
老城主稍稍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兄弟相亲,不为外人离间,此乃家族稳定,部族荣光之根基。兄弟相残,干戈于内,金氏今日之功,必失之于顷刻之间。”
说到这里,老城主特意停了下来,眼神变得有些严肃,先是望向金海粼,然后慢慢转向金江粼,片刻后,老城主的目光变得更加深邃。
“金氏一族尽心竭力经营四水之地,所产之物,所课之税,尽数供养王室之需。近年王上筹备用兵之事,天火之祭,耗费剧增。江粼主事以来,夙兴夜寐,勉为其难,方及至低之度。如再追增大事之需,金氏全族,四水一地,恐怕难当大任。”
“王上欲使水氏主粮运之事,乃惧吾金氏之强,欲培新势以衡之。吾辈当明王上之意,安守本分,以弱示之,委曲求全。”金城主说着闭上了眼睛。
片刻后,金城主微微睁开了双眼,继续轻声说道:“王上赐婚我女,看似恩赏有加,实乃多求且励之。亦以澜儿为质,与我儿海粼常驻王城实乃同策,胁吾族也。”
“父亲,现在不是在向王上说话,您不用这么……,嘿嘿,不太好懂。”没想到金城主的肺腑之言结束在金江粼这样一句回话中。
沉默,长久的沉默。身为家中长子的金海粼,做质子在王城居住多年,是懂得王权、领主、城主之间的利益纠葛、权衡制约。但是听到老父亲今天这样和盘托出的实情,还是难免被震撼到,此刻他能体谅父亲和兄弟的不易,对澜儿的抗争也多了几分理解和支持。
情绪会在时间中平静下来,而理解和抗争的意识也会在情绪消失的那一刻变成无奈。但是,至少这一刻,兄弟二人不会再为了课税、花船而争吵。
夜色就这样无声的流淌着,消化掉原本让每个人都无法入睡的念头……
能够和夜色抗争的,也许只有年少的冲动和不灭的执念,卫忠和冷竹还在远处的屋顶上飘来飘去,你追我赶的打斗着、消磨着。
太阳还没有升起来,甚至连东方的鱼肚白还没有真正的泛起,城主府内的侍从们洗漱已毕,开始新的一天的忙碌。
早饭用完后,金城主和两个儿子按例来到王上居住处请安,君臣礼毕后,王上淡定的问道:“爱卿,澜儿婚配之事考虑如何?”
“回王上,能够嫁入王室,是我金氏家族之幸,我金氏一族必与王上同心同德,全族谢我王天恩。”说着话,金城主跪地不起,金海粼和金江粼两位公子紧忙也跟着跪了下来。
太子赶忙走上前去,用强壮有力的胳膊稳稳的将老城主扶起。金城主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能够明显看出不自然的神态。
王上看到老城主的样子,没有做追问,把眼神投向太子,接着说到:“水路运粮一事,原想由你协助太子完成,念你年事已高,还是交由江粼公子协助吧,具体事项,可让公子前来与太子详商。”
金江粼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喜悦,王上的安排首先是照顾了父亲的身体,但更重要的是让他有了进一步接触太子兼妹夫的机会,心中很是高兴。
此刻金江粼的心中开始浮想与太子一起东行的旅途,在盘算着应该如何与太子亲近,获得太子的信任。对于赐婚,已经完全不在他考虑的范围内了。
午饭过后,宦官手执王令,站在城主府邸的大厅中,高声宣读着:
“奉天运,御宇内。察东南四水之地,有臣子金氏泽涛,忠勤国是,德被四方,功著于东南之境,诚为肱骨之良臣。王上嘉其勋劳,加封东南伯,食邑千户,世袭罔替,以显其荣。东南伯有女羽澜,性婉淑而质慧颖,容端丽而德馨纯。世子炎容,英伟俊朗,才略超卓,主事书苑,礼仪教化。二人实乃天作之合,佳偶堪配。王上念王室之昌隆,社稷之永固,特赐东南伯之女与世子炎容婚配。东南伯之女,随王船归城,择良辰吉日完婚,以成佳偶,永以为好。钦此。”
大厅中金氏家族悉数到场,山呼王上隆恩,而每个人的表情却存在着明显的不同。
老城主的沉稳与平静、金海粼的疑惑与无奈、金江粼的兴奋与期待、清儿的懵懂。
而澜儿是情绪变化最大的那个,因为她是今天的主角,表情自然也会被周围人群不自主的放大,先是嫌弃和无助,当听到世子炎容,突然一惊,然后又快速陷入暗淡之中。
眼睛里的光只是一晃而过,没有哪怕一秒的停留。
当澜儿意识到婚配对象是炎容的时候,她还依稀记得那个夫子的样子,但具体的样貌确实记不清了,那段记忆对于澜儿有些遥远。
澜儿还在尝试着在人群中寻找,似乎仍然渴望有一个人能改变王上的旨意。
世子炎容?他早已婚配呀!金海粼在大脑中快速回想着跟炎容的一切信息。
对的,他的夫人病亡了,结婚多年也没留下一个子嗣,澜儿嫁过去还算是正夫人,对的,如果能生个一男半女,也就能在亲王府立足,这样算来也算是不错的婚配,金海粼还在想着。
当听到赐婚世子炎容时,金江粼脸上的笑容停顿了一下,但是很快恢复了一些。还好,毕竟还是王室,虽然没有和世子密切的关系,但通过这个机会,以后也是王室分支的外戚了。
而站在大厅外的两个人,对赐婚旨意上的名字,更是深感意外。
卫忠显然没有想到,赐婚的旨意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宣读,他还在用本不灵光的大脑袋想着如何去求自己的王上舅舅,如何去跟自己的太子表哥抢澜儿。可当王上旨意的宣读完毕,他明白,他几乎确定的失去了澜儿。
雷良儒在感觉到意外以后,则很快恢复了平静,远远的,他看到了澜儿四处寻找的眼睛,但他没有选择迎接那双渴望的眼睛,而是转身准备离开,脚步仍然像往日那样平稳。而卫忠此刻不知道该走进去还是离开,看着雷良儒的远去,他也只好无奈的走开了,他不知道该去哪里,只好漫无目的跟在雷公子的影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