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相国大事
雷相下了朝，走在回家的路上，本应该很轻松的他，却在自己的轿子里显得心事重重，心灰意冷，像是刚在战场上退下的败兵，一点精神都没有，低着头，闭着眼，心里不断盘算着什么。
相国府里今天一改往日的压抑，显得格外热闹。雷逸尘早已过了禁足闭门的日期，在院子里上蹿下跳的嬉闹着，雷良儒返回家中，看着健康的儿子，船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刚刚又传回父亲被王上责罚，但仅仅是罚俸禄，全家对相国的担忧也算是等到了最好的结果。
这一刻相府上上下下都在忙碌着，准备着，等待着。大家都以为相国马上就会高高兴兴的回家来，家中必是热热闹闹的庆祝一番，可事情却向完全相反的方向发展了。
先是雷不齐骑着小矮马回来了，进门的时候，他的那半张脸依旧是板结坚硬的，没有给任何人好脸色，仿佛全家的高兴事都和他没有关系。即使他知道哥哥雷良儒已经回家，还是选择直接回了房间，没有再出来。
大家都选择性的遗忘了他的表情和他的存在，而且这种遗忘已经是全家的共识和常态，也许此刻的遗忘也是雷不齐心中的各自安好。
“相国回来了，相国回来了。”一个声音传来。
院子里瞬间站满了人，而雷良儒带着雷逸尘站在了最前面，大家都在等待着雷相带着胜利和解脱的笑容出现在大门之中。大家也都准备好了心情，脸上带着更加灿烂的笑容。
雷相真的回来了，一个疲惫的身影出现在大门之中，迈着沉重的步伐向院子里走来。渐渐的灯光照亮了雷相的脸庞，那张脸上没有笑容，那是阴沉的挫败，那是僵化的疲惫，那是麻木的绝望。
看到相国的状态，众人收起了早已准备好的笑容，仿佛相府之中每个人都有个表情包，随时大家都能瞬间切换到与相国状态最匹配的那个。如果这个时候有人切换的慢了，或者切换错了，大概率他也会瞬间消失，可能这也是大家动作如此一致的理由吧。
“我儿良儒，随我来。”相国看到雷良儒，说道。
雷良儒放开雷逸尘的手，跟着父亲去了。大家随即散开，各自忙碌去了。
父子二人来到雷相房间之内，吩咐左右离开以后，雷相坐了下来，什么都没说。
看着疲惫的父亲，雷良儒刚想走上前去，就被一声严厉的斥责声吓到了。
“跪下。”雷相大声吼道。
在雷良儒的记忆中，这是第一次听到父亲用如此严厉的声音训斥自己，这种声音完全与雷相的形象不相匹配，以至于这个声音听上去如此之不理智。
“为父百般筹谋，都是为了你成为黑泉之领主，恢复我雷氏家族的往日荣光，可是你怎么能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情？”雷相质问着。
可是雷良儒听懵了，不知道父亲说的是什么意思，反问道：“父亲所为何事，儿真的不知。”
“不知？你还敢说不知？你要说个明白，是你不知道我为了你做了什么？还是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雷相的话听起来更加迷惑了。
雷良儒直接跪下来，说道：“儿真的不知道呀。”
雷相看到儿子跪了下来，自己也恢复一些冷静，定了定心神，轻声诉说着：“我雷氏先人，祖居正北黑泉之地，虽最初没有城池，但经过世代经营，也是小有起色。炎氏先主，邀请我祖来此营造王城，历经多年，王城初见规模，但王室忌惮我祖壮大，故强留我祖世居王城，专营工匠建造，命西北甘氏代管黑泉之地，现已成黑泉城城主之氏族，然我族辅佐世代王上，长居相国之位，看似主理国政，实则权衡利弊，难免伤及权贵，代王受过更为常见，此举致与多地领主结怨，已成众矢之的。”
说着话，雷相感慨万分，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为父多方筹谋，力图恢复我族荣耀，助力我儿归于黑泉之地，故先与甘氏结成姻缘，与我儿婚配，虽甘女远不及我儿，但为父强压与你，均是为了保留族地之根基。现因书苑大火，多地领主，朝中百官均上书我王，再议圣露营造之地，此乃我族回归祖地之千载良机，实属上天有灵，助我族荣光。”
说着话，相国又激动了起来，接着说道：“你随王上出巡，常伴王上左右，本该尽心尽职，以求自保，怎可私通王族婚配之女，酿成大错，如被王上发现，轻则被贬，重则入狱，招致杀身之祸，到那时，为父所谋之事必将付诸东流，即使仍有希望，又有何人能承载为父所谋重任？难不成换你那……”
相国说着说着突然停了下来。他也意识到自己不够冷静，有的话不应该在当父亲的口中说出来。
雷良儒不想承认，本能的想着隐藏他在船上做的那些事情，可是又一想，如果父亲远在王城都能对自己做的事情掌握的如此详细，自己也就没有隐藏的必要。
“既然父亲都已经知道了，儿也就不再隐瞒了，儿也是不知道什么缘故，飘飘然的就与澜儿酿下了大错，现如今澜儿应已有身孕，儿还不知如何处理为好？”雷良儒硬着头皮说道。
“已有身孕？”相国吃惊的说道。
“您还不知道？”雷良儒意识到父亲的情报也不是很全面，有点后悔一下子吐露太多，可是转念一想，都说出来也好，也许父亲能够帮忙解决，索性也就不再做任何保留。
雷相停了一下，突然又发问道：“如何断定所怀之子是你所致？卫忠公子不也进了金家姑娘的房间吗？”
雷良儒眼睛突然瞪得大大的，再次感叹父亲的情报如此之周全，自己确实不用做任何保留。
“那是我和澜儿筹划之事，本想隐瞒不报，后为防止事发，便引诱卫忠私闯闺船，造成此事为卫忠所为的假象，卫忠是王上之外甥，炎容为王上之内侄，这样不至引火烧身。”雷良儒说出了自己的阴谋诡计。
“卫忠是呆子吗？他怎么不知道是否为自己所为？”雷相轻蔑的反问道。
“嗯……”雷良儒有些犹豫，不知道是在编造着后续的谎言，还是有所为难，不好开口。
“说，还能有什么荒唐事？”雷相说道。
“四水城有一奇物，名曰遗梦草，此物可致人失去知觉，陷入梦境，对肌肤之事如有亲感，所梦之事与亲为别无二致，澜儿用此物迷惑卫忠，他已坚信所怀之子为卫氏骨血。”雷良儒说道。
“是此物吗？”说着话，雷相拿出了一个精致的小瓶子。
“怎么在您这里？”雷良儒这次感到的不是惊讶，而是恐惧。
“今日所说之事，可是实情？”雷相问道
“绝无半点谎言。”雷良儒坚定的说道。
雷相陷入了沉默，他的计划被儿子彻底打乱，他也不知道后面该如何应对。
“去看看不齐，他……，毕竟你是他的哥哥。”雷相有意支走了雷良儒。
儿子离开后，雷相走到摆放在不远处的棋盘，看着残缺的棋局，静静地看了很久。
突然一个起身，猛地打乱了所有棋子，然后又坐了下来，面对一张空空的棋盘，雷相又开始一个棋子一个棋子的摆起了棋局。
相府的夜晚又陷入了一种长期的压抑与克制之中。相府的明天会是什么样子，此刻连雷相都不好判断，他能做的就是静静的去布置一个新的棋局。而在这盘新的棋局之上，已然多出了几个全新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