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横鸟哥!”
正在掏钥匙的横鸟目闻声望去,就看到一个黑发少年兴冲冲地跑了过来――他穿着运动服,黑发黑眼颇有眼熟,怀里抱着排球。
这让横鸟的视线停留片刻,而后记忆中模糊的豆丁与眼前高挑的少年渐渐重合。
“你是…飞雄?”他不太确定。
影山飞雄在他的注视下用力地点头,脸上是按不住的兴奋和激动。
――影山还记得横鸟目,这个一直带他打排球的大哥哥。在他小时候,爷爷经常会带着他去体育馆练习排球,但有时候会是这个邻家的哥哥和他一起练球。
他还记得对方打排球时的身影,如飞鸟般深深地刻在他难忘的童年回忆之中。影山喜欢上排球…除了对它天然的热爱,或多或少也有横鸟的影响。
“您真的回来了!”他迫不及待地向前一步,瞪大眼睛,满是惊喜。“我很想你、会在宫城待多久?还会再离开吗?――还、还有在打排球吗?”
“暂且回来长休一段时间。”横鸟在少年的连炮般的追问下露出有些无奈且温和的笑,他晃了晃手里老旧的钥匙,倦怠的视线从少年赤诚的视线中微微偏离,不着痕迹地逃避着,“不过其他的事……可能还要等整理完家里再说。”
在横鸟离开时,影山还太小,记事不多,少有关于横鸟的记忆总是与往日打排球时的愉快有关。
在激动过后,他才意识到自己过于热切的窘态,反而有些局促地抱紧了球,磕磕绊绊地向横鸟表达了对他回家的欢迎。
“等安定下来,有机会就再一起打排球吧,”多年未见的前辈揉了揉他头发,并不讨厌,“让我看看你变得多厉害,飞雄。”
哄得年轻人心满意足离开后,横鸟终于推开了尘封已久的家门。
无人久居的房屋陈旧得令人窒息,古旧的家具被白布覆盖,如一片沉寂的陵墓。噩梦中的血迹连丁点儿痕迹也没留下,更遑论无法解释的损毁。
任何与‘不可说之物’相关的痕迹只存在于记忆,只有沉重的灰尘与蛛网久居于此。
他掀开了盖在沙发上的白布,所幸看不出什么异样,便就着灰尘坐了下去。几个小时车程后才想起遗忘很久的手机。
有关工作的邮箱依然爆炸,在一一回复并给出辞职的答复后,消息少了大片,简讯里只剩寥寥无几的私人邮件,只来自几个私交甚好的咒术师。
但想到回消息还需要麻烦地解释,而解释更是纠缠线团的开始,他就厌烦地把手机丢在一边,横躺在灰尘沙发中,盯着空茫的一点开始发呆。
回归普通人的生活,就这么简单。他想。辞职,让工作吃屎,然后回到宫城县。
踌躇迟疑辗转不定,纠结痛苦了很久的事,最终只需要片刻的决定就能做出彻底改变。
但在之后呢?偏离了原有道路之后,守在面前的又是空茫,既不是未来也不像当下,深渊巨口依然在眼前静谧观望,就像是站在被迷雾笼罩的悬崖边沿,被困在原地却毫无前进的可能。
‘先找到今晚的住处吧。’他最后想。
对归乡的颓鸟而言,乌野町并不算什么大地方。
横鸟拖着行李箱走在夕垂的街道,回忆着记忆中破旧旅馆的位置。然而近十一年的分别,足以让陈旧的家乡改头换面,成为他陌生的模样。
取而代之的山一居酒屋让他得以慰藉饥肠辘辘的肚子,但并未帮他确定今晚的去处。
最后他又拖着行李游回了街上。
“横鸟…?横鸟目?!”
身后的声音粗野而满是惊诧,将横鸟目从沉思中唤醒。他回身望去,在看清街灯下的人影后,饶是以平静著称的他也难得地露出了惊讶但又茫然的神色。
“你是…”他有些迟疑,眼前黄发不良男子的眉眼颇为熟悉,与珍重回忆中熟悉的‘挚友’十分接近,但也不敢确信,“…乌养?”
“真的假的,真的是你?”乌养说,他看到了横鸟手里的行李。
“好些年没看到你了…你…”他停顿片刻,将差点脱口而出的多个问题又吞了回去,最终只是故作爽快地指了指坂之下商店的门,“来坐坐?”
两分钟后,放下行李的横鸟和丢完垃圾的乌养靠在商店的拐角闲聊。一人拿着冰啤酒,一人拿着烟。
过去的亲密友谊在突如其来的重逢中扮演了冲动邀约和尴尬沉默的纽带,携着寂静,横在他们中间,就像是横鸟杳无音信十一年的缩影。
乌养系心和横鸟目,是从国中时起,他们就是一起打排球的挚友。
即便是现在突兀地回想,乌养系心依然记得那时每一次为横鸟托球带来的愉快
小小的三色排球是将他们联系起来的重要纽带,这样的关系一直持续到高中,也让他们那时满怀期待许下冲入全国赛的约定。
曾经的意气风发即便是从现在回想,也足够令人开怀一笑。然而越是怀念那时的畅快,就越是无法释怀那之后悲惨的一切,以死亡落幕的回忆。
一切都发生得太过迅速,都来不及让那时的乌养做些什么。曾经被他爷爷乌养一系看好的王牌少年,就连个水花都没扬起,彻底地不知所踪。
――直到现在。
他借着昏暗的路灯、抽烟的姿态暗中打量着喝着冰啤酒的男人。
与记忆中曾经的骄傲凌冽、意气风发的球场王牌相比,现在的男人身姿愈加瘦高,露出的手臂依然结实,但看起来高档的衣服让他像是东京坐办公室的CityMan的成功典型。
“你……”
“你……”
两个人同时开口,短暂地对视,让乌养在横鸟谦让的沉默中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发,继续问到。
“你最近怎么样?”实在是老生常谈的话题。但所有不合时宜的好奇与追问都被乌养身为成年人的礼貌按捺,于是翻腾的种种困惑与情绪最终简化成这平淡的一问,克制而疏离。
他在内心锤了自己一拳,但这显然又是个安全的开头,“回乌野町有什么打算吗?”
“因为工作的原因在外面走得够久了。”横鸟说,啤酒掩住了他唇角,也让他神色难辨,“会长休一段时间。”
乌养看着他。
“老爷子还好吗?”横鸟问。
“你去看了就知道了。”乌养啧了一嘴,撇了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