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22
那晚祝远山迷迷糊糊地回到寝室,大脑像是断片一样,躺在床上时仍不敢相信方才经历的一切是真实存在。好像他只是一直躺在床上失眠没有出去过,天台和流星雨都是幻觉——可是他却还记得那种温柔的触感。祝远山小心翼翼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心跳突然跟兔子一样快,脸也烫得厉害。
段霖在那晚之后却是神清气爽,仿佛有阵狂风驱散了胸腔内的乌云,他一改近日的迷茫和颓丧,又变得开朗健谈起来。
只是感觉到祝远山有些逃避,像是蜗牛缩回壳里连触角都不愿意探出来。
段霖一时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厢情愿,反而给对方带来困扰……所以之后就对那晚发生的事绝口不提,两个人相安无事地度过几天,好像还和从前一样。
周五下午,其他室友都整理好行李回家了,寝室只有他们还在。祝远山磨磨蹭蹭叠着衣服,擡起头对旁边坐在桌子前看书的人说,“你过来帮我。”
“好,”段霖放下书走过来,看着地上敞开嘴巴的行李箱,“又不是放寒假,你收拾这么多做什么。”
祝远山回答不出来,好像就是为了拖延时间似的。衣柜清空了又再叠满,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突然就沉不住气了,一屁股坐在地上,“你什么意思嘛?”
“嗯?”正在叠衣服的段霖一头雾水地看向他,“地上脏,起来。”
祝远山坐着没动,脸颊有些热,“就是那天晚上啊…”他不自然地看向旁边,撇了撇嘴,“你亲我了,”他黑黑的眼珠四处乱瞟,声音越来越低地问,“什么意思嘛。”
“你说呢?”段霖终于等到他问出来了,有些如释重负地捞了一把他的脸,让对方直视自己,“你觉得我为什么亲你?”
祝远山睁着眼睛,像是只茫然无措的小动物,他仰起脸吞了吞口水,有个答案已经在心里说出来了,却还是心虚不敢开口,好像这个人不主动他就也没勇气面对自己的感情一样。
段霖顿了顿,认认真真道:“我喜欢你,祝远山。”
……寝室里陡然寂静了好几秒钟,风吹窗户的声音都更响了。段霖捏在他下巴的手已经收了回来,祝远山却还像是被钉在那里似的仰着脸,有点傻乎乎的样子,过了好久才跟魂魄归位一样“啊”了一声,显得更呆了。
段霖也没有急着要他的回答,自己能做的就只是这些了,至于接受还是拒绝总不能强迫人家。但是他心里也很紧张,还强撑着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接着叠衣服,两个人都没发现这几件衣服被他们翻来覆去叠了好多遍。
“那你前几天都不理我,”祝远山好像大脑忽然开始转动了,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都联系到一起,瘪着嘴说,“我很伤心,很难过,很想哭。”
一个假期的语言训练在此刻发挥最大作用,祝远山像刚学会说话的幼稚园小朋友,非常直白地表达感受。
段霖一愣一愣的,心脏都绞起来了,“我那时候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还一直在想你,”祝远山抠着手指,又回忆起自己因为突如其来的落差感而魂不守舍的时候,“上课都听不进去了,”他吸吸鼻子,眼睛湿润,“还总是走神,在想你,想要快点放学能看到你。”
段霖被他说的心都要碎成一地,刚想诚恳地承认错误,就听见祝远山突然加快了语速,“所以我这次月考物理考了18分化学考了36。”
……丘比特之箭被他冷静地拔了出来。
段霖哑巴吃黄连似的从牙缝里挤出一声,“祝远山。”
“我也喜欢你。”被点到名字的人立刻态度庄重地表态。
丘比特之箭又插进来了。
两个人收拾好就从学校打车回家,车窗外是迷离的夜色,路灯和斑驳的树影飞快向后掠过。
司机放了首歌,暧昧迷幻的女声在车厢内轻轻响起,像是弥漫着湿漉漉的雾,“爱你我愿跨千世纪,吻你未来蒸发热气”,“爱你似纹身般记忆,吻你像台风破绝岭……”
车停在小区门口,他们沿着灯光昏黄的小路往家走,祝远山牵着段霖的衣角,有些紧张地小声问,“我们算谈恋爱了嘛?”
“算吧。”夜黑风高,段霖突然也有些紧张,声音都打滑儿了。
两个人跟偷鸡摸狗视死如归一样,几百米的距离走得慢吞吞,还故意绕了路。
月光清冷,小区里绿化很好,夜风携带着植物清新的香气。段霖的心里刚浮起来一点点幸福的泡泡,就听到祝远山犹犹豫豫地问他,“那我们以后会不会分手啊?”
哪有人谈恋爱不到一个小时就问这种话!段霖嘴角抽了抽,还没说什么又听到旁边的人接二连三的问题,声音越说越抖,好像有人拿刀抵在他后背。
“分手了你会不会不要我了啊。”
“要是分手了我还能跟你回家吗?”
刚开始就在害怕结束的事,好像有人在他身上绑了定时炸弹,正在滴滴答答地走着倒计时。
段霖微微发愣,不知道从那句话答起,本来以为进入恋爱关系小孩会恃宠而骄一些,没想到像是被绳子捆住一样更束手束脚了。
“别想那么多好不好?”段霖无奈地握住他的手,有些头疼,要改变祝远山患得患失的性格还真是件任重道远的事。
“你告诉我啊。”
祝远山说着眼圈就有点红了。明明关系更亲密,却更没安全感,但自己亲爹亲妈都是说扔下他就扔下了,本来就很难再相信凭空出现的、没有血缘关系的人。这三年的时间也像是偷来的一样,总担心哪天就被抢走。
段霖叹气般地说,“不会。”
“永远不会分手吗?”祝远山乌黑的眼睛小心翼翼地亮了一下。
段霖想开口,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就算第一次谈恋爱这种承诺也不敢给出来啊,而且有时候越说这种话越容易被命运听到,他突然就唯心主义了。但最后看着小孩有点可怜的样子,还是心软了,声音和缓道,“永远不会不要你。”
“喔。”
祝远山安心地牵着他的手,到处捏捏,像很有兴趣在研究人体结构一样,好像这样就有理由一直不松开了。段霖不动声色地反握住他,五根手指探进他的指缝里,有些用力地握了握。
“你都把我抓疼了。”祝远山假装抱怨,嘴角偷偷向上扬起的一点弧度却藏不住。恋爱还是有可以享受的地方嘛,他得寸进尺地扬起下巴,“你亲亲我。”
已经走到楼下,附近安静无人。段霖喉咙滚动,飞快地把祝远山往怀里圈了圈,对着他的嘴唇啵了一下。
祝远山脸红了想跑,又被人牵着手扯回来。
两个人进到家里,妈妈已经睡下了,玄关留了盏橘黄色的小灯。
到房间后祝远山又黏黏糊糊地蹭上来,树袋熊一样贴在段霖身上,走到哪跟到哪。段霖觉得自己今晚心率过速的次数太多了,坐过山车都没这么刺激,好像一直浮在云端似的。“你烦不烦啊?”他学着祝远山的语气调笑着说。正抱着他的小孩哼哼两声,“我才不烦呢,”又信誓旦旦道,“你喜欢我。”
段霖觉得自己爽得都快猝死了,恨不得绕着地球跑一圈。他捂着脸走进卫生间,很果断地把小流氓关在外面。
洗漱后熄了灯,两个人躺在被窝里,熟悉的地方好像什么都变得不一样。祝远山感觉身体里像是有个小人在唱歌跳舞,又好像一群小人围着篝火开派对,又好像世界杯开幕式啦啦队举着花球上蹿下跳。他把脸埋进段霖的肩窝里,边胡乱蹭着边很严肃地说:“我要爆炸了。”
“…头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