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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第15章阿舍

第15章第15章阿舍

先可汗乎尔赤停尸之帐,启帘时一阵阴风窜来,江宜身上蓦地发冷。

突厥尚火,以木中含火,故而从不使用木制家具。尸体只以一卷布帛包裹,平放在重茵上,四周堆砌鲜花香料祛除气味,顶窍洞开的天光形成方方正正一块,正笼罩在尸身面部。

按说死去一年,尸体不腐也烂,空气中却没有闻见任何臭味。江宜询问道:“是有什么保存肉体的办法么?这可从未听说过。”

阿舍犹豫道:“有是有……我想应当是裹尸布的缘故。”

“裹尸布?”

包裹尸体的布帛,乃是一块陈旧发黄的素质麻布,乍看之下平平无奇,然而一股血红的颜色,自布帛下层层浸染上表面,使这块素白的裹尸布,俨然变成血布。江宜骇了一跳,眼前为这浓郁的血色侵占,头脑阵阵发昏,然而一左一右阿舍与残剑两人,却似什么也没看见般,依旧闲话交谈:

“这是沙州的一个传说,你们从沙州过来,莫非没有听过?”

“你且说来听听?”

阿舍道:“沙州是大漠中的城镇,漫漫黄沙千里,数百年间商贾旅者往来,曾有在沙漠中迷失的人,因炎热与干渴而暴毙,然而他们的尸身却能保存十年不腐。后人找到那些遗骸时,仍然面目如新,而尸体上就蒙着一块裹尸布……”

阿舍的声音隔着遥远距离传来:“……那时候我在外游历,在沙漠里找一种金色羽毛的鸟,无意中却遇到一具游子的尸首,裹着这块布,不知死去了多久,脸摸着还是软的。我就把这块布带了回来……”

飙风卷地漫天黄沙,大漠深处一年四季都大风不断,风以沙砾织成帷幕,连太阳的光芒亦被遮挡。风中一切都在起舞,一块布因此开始它的旅行。起初它在半空中飘荡,从炽热的白昼到寒冷的夜幕,夜晚它被旅人抓住,裹在身上保暖,直到旅人渴死在中途,布仍然忠实地保护着他的身体。

第二个人发现了它,准确的说,是发现了旅人的尸体,他将布从旅人身上撕了下来,翻找旅人装钱的衣袋。布被风抓走,继续它的旅行。这一次它找到一队被盗匪劫杀抛尸的行商,商人身上的鲜血吸引了它,布降落在商人的肉体上,吸食血液,将商人做成一具不朽的皮囊。

第三个人捡起了布,将它裹在头上,挡住白天可怕的日晒。那人在沙漠中迷失方向,追逐海市蜃楼,最终倒在虚幻的边界。三十年过去,那人的身体风干成细条,头颅则被布妥善保护着,仍是鲜活的模样。

三十年后,布等来了第四个人,那人将布带出了沙漠,带到城镇中,在市集中拍卖。贪婪的人欲将布剪成两段,卖给不同的人,还未来得及动手,他自己先被偷布人所杀。偷布人亦被卖家所杀,卖家又被竞价者暗算。无数鲜血将布浸泡。

风在城中盘旋,寻找,再次带走了布。布在风沙中飞舞,降落,辗转于不同人之手。

不知多少年后,一双蓝眼睛来到它面前。

“可敦着属下前来,请您回到族中。”

“可是我还没有找到用来给可汗金冠作饰的羽毛。”

“您不必寻找了,属下来正是要告知此事,可汗不幸染疾,已于数月前晏驾了。”

“……”

沉默,如同布独自旅行过的漫长时光。

蓝眼睛说:“好罢,那么,我就把这块裹尸布带回去,当做礼物吧。”

江宜晕得站不住,被残剑眼疾手快地扶了一下:“怎么了?”

漫天血色乃稍微褪去,布重新化作卵黄色旧的普通布帛。

“怎么了?”阿舍也问。

江宜心知这块裹尸布不知经历多久岁月,吸食了多少生命,早已饱含秽气。是以自己在靠近之时,才会为秽气所冲撞。而残剑与阿舍,并不如他体质特殊,没有太大感觉。

“这块裹尸布,”江宜说,“最初并不是用来裹尸的。”

阿舍闻言诧异,笑道:“那当然,天下大抵没有造来便是给死人用的东西吧?你们汉人讲究事死如事生,于我们而言却是太浪费了。”

江宜道:“这是一件中原的法器。大王,我有个不情之请,待可汗火葬之后,能否把这块布交由我带回中原?虽是您捡到的,这块布对中原人而言却是大有来历。”

阿舍略一犹豫:“原来如此……不知道究竟有什么来头?”

江宜说:“这块布包裹的第一个人,是个婴儿。婴儿的母亲是地主家长工,夜晚独自在马房里生产,取下身上围裙包住她的孩子,婴儿发出第一声啼哭时黎明到来,白布因此有了灵识。母亲因在前夜梦见黑龙从天而坠化作山脉,为她的孩子取名桓岭。这块布就是李桓岭的襁褓。”

李桓岭在世时,一扫六合四夷宾服,八百年前突厥尚是冰海雪原边的蕞尔小部,亦曾为神曜皇帝的威严所折服,献上称臣文书与酋长羽冠。八百年后成为草原狼王的突厥人也不会忘记那个曾经以太阳神般的光辉照耀普天万民的汉皇。

“汉人传说神曜皇帝羽化登仙,于云海尽头、金乌归处建立天国白玉京。从此有了‘人间名都,天上玉京’,我部族人亦将神曜皇帝当作脱司一般尊崇……”

阿舍言语间十分尊敬:“……原来是神曜皇帝的旧物,难怪有裹尸不腐的神奇功效。自当归还汉人。”

江宜忙道感谢,一时觉得阿舍真是个好人,这块布已成了传说之物,放在黑市拍卖价值千金,曾不见多少猎奇者为此物流血赔命?阿舍竟因他一句话,就坦然相让。

阿舍又道:“不过,得等到可汗的葬仪之后,若没有这块布,尸体很快就无法支撑了。”

“那当然。”江宜说。

残剑忽而开口:“真是搞不懂你们突厥人的风俗,人死了就入土为安,何必等什么良辰吉日?”

阿舍但笑不语,径自到尸体身旁跪下,一手将面部的白布掀开一角,对江宜说:“巫祝请过来看看?我兄长的遗体可有不妥之处?”

先可汗乎尔赤犹如在沉睡中,面容仍旧是生前模样,他五官的轮廓较之阿舍更显纤细,嘴唇线条优美,涂抹丹朱一般颜色饱满。

江宜经历过离死人最近的时刻,就是被江家人埋进柳家祖坟里,从那时起生与死的界限对他而言就很模糊了。当他看见死去的乎尔赤睁开眼睛,浑浊的灰蓝色眼球盯着自己时,那种混沌的感觉再次袭来。

“……”江宜闭眼,再睁开,乎尔赤恢复了安详,似乎刚才只是死人灵机一动的捉弄。

生者以七魄主宰六识,三魂执掌命运,人死灯灭,魂魄回归天地,突厥以为肉体乃是灵魂的束缚,因此在人死后要以火焰解脱灵魂,而江宜所知中则没有这一说法。灵魂如飞鸟,肉体只是暂时的栖息,人的生机一经消散,魂魄便自由离去。

然而此时看这具安然的尸体,竟似乎仍保留了一缕残魂。

江宜起初以为,阿舍所说需要一位真正的巫祝为兄长举行葬仪,只是走个形式,毕竟唯独灵魂是自由的,哪里需要人送灵。

“也许是裹尸布的缘故,”江宜忖度着说,“这件法器具有很强的束缚力,可以屏蔽天地,使你兄长的魂魄仍然残留了一部分在身体中,无法进入轮回。这也很好办,拿走这块布就好了。”

阿舍道:“你说什么?魂魄?不,我的意思是,你觉得我兄长的尸体,有没有哪些表面上的异常?”

“表面上的异常?”

“表面上,与其他寻常尸体有哪些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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