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西游八十一案:大唐敦煌变(下)》(13) - 西游八十一案 - 陈渐 - 科幻灵异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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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西游八十一案:大唐敦煌变(下)》(13)

第二十九章有此状者,名曰鬼邪

玄奘、李淳风和吕晟三人站在城楼上,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李淳风叹了口气:“我去处理吧!”“不要伤了独孤刺史的性命。”玄奘交代。

李淳风苦笑,走到楼梯口,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根竹管,拔掉两端的塞子,放在嘴边轻轻一吹,一股淡淡的烟雾飘散向楼梯方向,然后李淳风闪身避开。看来他对这东西也极为忌惮。

过不多时,独孤达带着一火甲士持刀握弩登上楼梯,刚走进烟雾弥散的范围,众人便都有些异样,一个个脚步不稳。众人挣扎着上了楼梯,身子愈发僵硬,目光也呆滞起来。

李淳风这才走过去,独孤达等人竟然对他视而不见,似乎沉入迷幻之中。李淳风掏出火折子吹亮,在众人眼前的虚空中画出一个古怪的符号,甲士们呆呆地看着虚空中的火线,整个目光都被摄入其中。

“好了,你们且在这里站立片刻,听我指令再下楼。”李淳风道。

独孤达等人呆滞地站着。

李淳风走回到女墙边,朝着玄奘摊了摊手。

“这就是摄魂术吧?”玄奘问道。

“小小法门而已。”李淳风板着脸道,“罪过,罪过,有些粗暴了。原本可以控制得更精密,时间有些仓促,只好先用药物麻翻了他们。现在没人打搅了,法师要指控我,就尽管直说吧!”

此时的鼓楼上极为诡异,月光映照,光影朦胧,不远处站立着十一个僵尸般的人影,而眼前三个人是敌是友,只在一念之间,而其中一人灵魂深处还藏着一头即将爆发的凶狼。

玄奘知道自己是在行险,一个不慎今夜必将横死鼓楼。

玄奘深深地吸了口气,决然道:“武德七年,贫僧结识吕晟时,他已经是修文馆直学士,并未询问过他之前的任职经历,不过道岳法师告诉过我,吕晟最初学儒,后入终南山楼观派修道,武德四年被傅奕举荐,到太医署做了一名小官。而这个小官,便是咒禁科的咒禁博士!”

吕晟和李淳风互相看着对方,面色古怪。

“吕晟做咒禁博士的时日很短,因为咒禁科是武德四年太上皇命袁天罡和孙思邈筹建的,筹建完毕之后,傅奕便举荐他来做第一任咒禁博士。只不过太上皇很快发现他医术高超,便任命他去太医署做了医正,因此这段经历不大为人所知,可贫僧却恰好知道。因为当年道岳法师为了让我在辩难中击败他,早已将他的来历调查得清清楚楚。”

“可是,这也不能证明我来敦煌就是为了配合他啊!”李淳风困兽犹斗。

玄奘道:“你们二人都出身于终南山楼观派,都受人举荐做过咒禁科博士,师从的都是袁天罡大师,身为同门师兄弟,你说你来敦煌做什么?别说是来给阴氏老妇人驱邪诊病!”玄奘淡淡道,“所以,回答一下方才的疑问,吕晟对白磷火那般吃惊,便是因为他离开长安时,袁天罡和孙思邈还没有研制成功。”

吕晟和李淳风都闭上了嘴。

好半晌,李淳风才苦笑:“法师,这中间的事情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我真被你冤枉了!”

“是吗?”玄奘淡淡一笑,“我后来一直问自己,为什么吕晟要在青墩戍演绎自己被陷害的那一幕?见到你李淳风之后才想明白,其实我是做了你的替代品。吕兄,你这场戏本来是要让李淳风看的。因为李淳风是朝廷官员,你要通过他的嘴,向朝廷讲述你的冤屈。可是贫僧出现之后,锲而不舍地调查你当年的经历,你发现我比李淳风更合适。其中缘由,或许是因为我和皇帝陛下的关系更直接吧!所以,你就把重心从李淳风身上,转移到了我的身上,你带着我去了玉门关,方便我近距离观察奎木狼。你让翟纹带着我去了那个小院,又亲自现身,展示出你一体双魂,被奎木狼占据躯壳的假象。又有意无意地引导我来到西窟,让我见到了士族秘密观测天象,建造观象台……

“法师何必咄咄逼人?”吕晟神情冷峻,“既然知道我已经是将死之人,我们保持今生的友谊不好吗?何必在我死前互相戕害,让我们鲜血淋漓?”

“因为我看见了无辜者的鲜血。”玄奘沉声道,“我因为当年的友谊来到敦煌寻你,因为你遭遇的冤屈为你求索真相,我一点点挖出了敦煌士族的恶行,可事实上在你与士族的战争中,你们都是作恶之人。你们高举着大义的名分,拿着刀剑互相砍杀对方,却丝毫不顾及周围的无辜者。你说,失去了正义,你的复仇又有什么意义?变作了恶人,你的理想又有什么价值?”

吕晟勃然大怒,霍然盯着他:“我们谁才是作恶之人?那些士族因为祖先的功绩,数百年上千年压制寒门,垄断仕途,这一代代一朝朝又有多少寒门士子郁郁而终,混同瓦砾?又有多少平民百姓被他们压榨剥削,形同奴隶?而他们带来了什么?西晋乱国,五胡乱华,中原沦丧,亿万百姓沦为牲畜!在世家大族的控制下,改朝换代如同走马,宰杀帝王如同杀鸡屠狗,这其中又有多少无辜者的血?”

“他们邪恶,不在乎百姓。你为了替百姓讨个公道,所以也可以不在乎百姓,是这个逻辑吗?”玄奘道。

“你——”吕晟恼怒地盯着他,“法师,这世上究竟谁是无辜的?

武德九年,我受到八大士族联手打压,全城百姓人人喊打,没有人来我家做佣,没有人给我家驾车赶马,东西两市没有店铺卖给我东西,大到盐巴、绿豆,小到一针一线,甚至我父亲病重都没有医师来诊治,没有药铺肯卖药。坊里众邻,全城百姓都响应士族,要将我赶尽杀绝。我与他们有仇吗?没有。与他们有怨吗?没有。”

吕晟的眼中渐渐有些发红:“那一夜正如法师所调查,老父病危,我驾车带他去就诊,被武候刁难,不开坊门。我跪在大雨中磕头哀求……我,西沙州的录事参军,向守门之吏下跪!什么大唐无双士,两科双状头,那一刻,我没有尊严了,我不要了,我没有底线了,也不要了。为了救活父亲,我愿意妥协,愿意认输,愿意像狗一样活着,可他们不肯给我活路!你口中的无辜百姓呢?他们冒着雨趴在院墙上看热闹!那一夜,我父亲在雨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他告诉我说,高岸为谷,深谷为陵,混同士庶,众生平等!可是,众生平等并不意味着人格平等,有些人砥砺前行,有些人浑浑噩噩,有些人独善其身,有些人为虎作伥。法师,你要我在芟夷士族之时一一分辨吗?”

吕晟激昂、愤怒地诉说着,神情中却藏着大悲凉。

玄奘沉默了很久,最终轻轻一叹:“这就是人世间的怨憎会之苦吧!吕兄,其实我并不能以此指责你,因为换我来做,未必能比你做得更好。读过的佛经里也没有教过我如何解决世间众生的怨憎会之苦,所以我才想要西游,想要去天竺求解大道。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走到天竺,不知道真正的大道在哪里,可是我知道你所走的必定是邪路!”

“为何你确定我走的是邪路?”吕晟冷笑。

“因为你化身奎木狼,行阴谋诡谲之事,残害清白无辜之人,不管人间朝廷还是阴司幽冥,都不会判你无罪。”玄奘道,“人类没法通过邪恶的手段,达到美好的目的。手段是必经之路,你的路是斜的,最终必将南辕北辙。”

吕晟哑然,好半晌才道:“法师,方才你指控我的很多事实我都承认,不错,挖人祖坟是我做的,引诱士族研究天象是我做的,掘开丁家坝水淹西窟也是我三年前就订下的计策,甚至掳掠纹儿,杀害成化坊武候、坊正也是我的意志。可是奎木狼确实不是我假扮,他与我确实是两个灵魂,因为这些年我很清楚我经历了什么,我日夜被囚禁在一个无穷小的漆黑空间,孤独寂寞,那一日日,一年年的煎熬绝对不是假象!”

玄奘吃惊地看着他,没想到他到此时还否认。

“包括李博士,他确实是我的同门师弟,只是他比我小了十岁,当年我在终南山楼观派修道的时候,他还只是个少年。他父亲子烈公与我是同门,他偶尔来探望父亲时我们见过几面,并不相熟,我绝对没有让他来敦煌帮我。”吕晟道。

李淳风也苦笑:“法师,知道你不相信,我来敦煌的原因跟你讲得很清楚,是皇帝派遣来调查真相。我是朝廷官员,以我的职司,难道师兄的一封书信我就能带着大半个咒禁科离开长安吗?”

“法师,”吕晟诚恳地道,“我以我死去的老父名义发誓,我绝对未曾假扮奎木狼!”

吕晟以亡父的名义发下毒誓,玄奘顿时有些吃惊。

这时鼓楼下又传来脚步声响,有人在楼下喊:“大王有请独孤刺史!”

李淳风急忙走到独孤达和一火甲士身边,啪地打了个响指,独孤达和那些甲士的目光渐渐开始聚集,恢复了神采。

“转回身。”李淳风道。

独孤达等人呆滞地转身。

“下楼之后,你们会忘掉发生的事情。告诉大王,鼓楼上并无一人,一切如常。”李淳风道,“走吧!”

独孤达带着十名甲士呆滞地往楼下走去,走到楼梯口,独孤达一脚踩空,扑通摔倒。二楼顿时有兵卒奔跑过来喝问:“怎么回事?”

甲士们这时才完全清醒,晃晃脑袋,急忙把独孤达扶了起来。

“独孤刺史不慎摔了。”火长道,“楼上并无一人,一切如常。”

“独孤刺史!”那人大声道,“西沙州王刺史到了,大王请您过去!”

独孤达经过这么一摔,彻底清醒了,急忙起身:“走!”

兵卒们列队下楼,脚步声“轰隆隆”地远去。

李淳风松了口气,返回到城垛边。

玄奘这时候才急忙合十躬身,向吕晟致歉:“不敢,贫僧绝不敢惊扰吕公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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