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儿子们》(4)
王老三早就等得不耐烦了,遗产分配的事一结束,他就通知他的四个勤务兵,准备立即上路,赶回部队。看到他如此来去匆匆,王大很吃惊,他说:“什么?——你又要走啊?连为咱父亲服三年孝的时间你都等不得吗?”“再等三年?那怎么行?”老三激动地说,边说边拿他那双厉害的眼睛瞪着他的大哥,“只要我离开了你和这个家,就没人知道我在做什么,也没人在乎是否知道我在做什么!”
听了这话,王大好奇地看着他弟弟,并且不无困惑地问道:“到底是什么事逼得你非走不可?”
王老三在往皮带安上佩剑时停了一下。他朝他大哥望了一下,王大是个有点虚胖的人,满脸的肥肉往下坠,嘴唇挺厚,有点往上噘,手指摊开着,他的手和女人的一样,尽是肥肉,指甲又长又白,手掌心是粉红色的,又厚又软。王老三移开目光,轻蔑地说道:“告诉你,你也不懂。我只需说我必须马上回去,这就够了,因为那边有人等着我回去领导他们。我只需告诉你,我手下有一帮人随时准备听从我的命令。”
“那你挣不少钱吧?”王大不解地问道,根本没感觉到他弟弟语气中所含的嘲讽,因为他总自以为自己是个讨人喜欢的人。
“有时挣得多,有时不见得。”老三答道。
但是王大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做了事却不要报酬,于是他接着说:“这算什么买卖?雇人干活又不付工钱。要是我像你这样当兵或当手下有几个兵的上尉,如果一个将军命令我打仗却又不发饷的话,那我肯定会投奔别的将军的。”
老三并不答话。走之前,他心里还惦记着做一件事。他找到了老二,对他悄悄地说:“你别忘了每月给梨花的钱要付足,给我送银子之前先把那五两银子扣出来。”
老二睁大他那眯缝着的双眼。他这个人不大容易理解别人为什么要白白地把大笔的钱给出去,于是他问道:“你为什么要给她那么多钱?”
老三急急忙忙地答道:“她要照顾那个傻子。”
他似乎还有话要说可又不想说,那四个勤务兵帮他收拾行装时,他显得坐立不安。他走出城门,朝他父亲坟地的方向望去,分给他的土坯房子也在那个方向,他又嘟哝了一句:“既然分给我了,倒不妨走一趟,去看看我的房子。”
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又回到城里的房子里。他叫上四个勤务兵,急匆匆地上路了。他很高兴自己终于离开这里了,这里似乎总有某种来自他父亲的力量压制着他,而他却无力反抗。
另外两个儿子也盼着早点从父亲底下解放出来。老大盼着三年服丧期快点过去,那时他就可以把父亲的牌位请到专摆祖宗牌位的祠堂里去。一天不请走牌位,他就一天不舒心,总感到父亲至今还在监视着他似的。老大希望能自由自在地寻欢作乐,随心所欲地花他父亲留下来的银子。但是,只要不请走牌位,他就不敢随便动腰包里的银子,也不敢去寻欢作乐,三年服丧期未过就去寻欢作乐是不成体统的。对这个整天想着偷偷地去寻花问柳的浪荡公子来说,王龙这个老头子虽然死了,却还是有一定的约束力的。
老二也有自己的一套计划,他想把一部分土地变卖成银子,为的是扩大他的粮食生意。刘掌柜老了,他儿子又是个读书人,不热衷搞父亲的那一套生意,老二就想把刘掌柜手里的一些市场弄到手,这样一来,老二不但可以把粮食运出这地区,而且可以运到邻国去。但是在服丧期内搞这么大的交易似乎不太可能,老二也只好耐心地等着,什么话也不说,最多有一搭没一搭地问老大:“等服完三年孝,你的地打算怎么办?是卖呢,还是怎么着?”
老大也心不在焉地答道:“嗯,我还没想好哩!我几乎没想过,不过我不像你一直在做生意,这么大年纪了,再搞生意也不行了,我想,我怎么着也得留下够我养家糊口的地才是。”
“可我跟你说,对你说来,有了地也是件麻烦事,”老二说,“如果你自己当地主,就得有佃户租你的地才行,你还得去收租、过秤,想靠租地过日子,那还真有不少啰唆事哩!这些事,爹在世时,都是我帮着干的,但这会儿我不能再帮你干啦,我也有我的事。我想把地全卖了,只剩下一点最好的地,再把卖地得的银子全部用高利息贷出去。咱俩比一比,看谁先发财。”
王大很眼红地听完老二这番话,他知道自己要花很多钱,要花的钱比他现有的多得多,他有气无力地答道:“好吧,我再看看,或许卖得比原先想的再多点,然后再和你一样把钱贷出去。不过,看看再说吧!”
在谈卖地这件事情时,两个人都不由得压低了嗓音,仿佛他们担心埋在地下的老人可以听见他们讲话。
这两兄弟竭力压制自己不耐烦的情绪,等着三年服孝期满。荷花也在等,边等边发牢骚,因为三年之内她不可以穿绸缎衣服,而只能规规矩矩地穿棉布衣服;她边等边叹气,因为她实在不喜欢穿布衣服,而且这三年之中,她不可以去赴宴、作乐,要去也只能偷偷地去。荷花交了五六个老妇人,家境都不错,这些人整天坐着轿子走东家串西家,饮酒作乐,打牌聊天。这些人都过了怀孕生孩子的年纪,因此一点都不用操心家里的事,如果她们的丈夫还没死,那他们也早就去找更年轻的女人了。
荷花常在这帮女人面前埋怨王龙,她说:“我把一辈子当中最宝贵的青春献给了他,全都给了他,不信你们可以问杜鹃,我年轻时可漂亮了。我一直跟他住在乡下那间土坯房子里,从未进过城,直到他发了财买了城里这套房子才搬来住。我从不抱怨,对他百依百顺。他什么时候想拿我取乐,我都答应他,但他还嫌不够。等我年纪稍大一点之后,他马上把我的一个丫鬟收去当了二房。那个丫鬟又白又弱,我是出于可怜才收留她的,她根本干不了什么事。现在他死了,我得了什么?就那么几两破银子。”
听完这番话,总会有这个或那个女人安慰她两句,人人都装着不知道荷花结婚前只是个在茶馆卖唱的歌女。有时会有个女的大声嚷道:“唉,男人都是这副德行的,等我们人老珠黄了,哪怕就是他们把我们整得人老珠黄的,他们就另寻新欢!我们当女人的全都是这个命!”
她们一致同意两点:一是所有的男人都是邪恶、自私的;二是她们是所有的女人中最值得同情的,因为她们做出的牺牲最彻底。取得了一致意见,而且每个人把自己的男人数落一番,说明他是最坏的之后,她们就津津有味地饱餐一顿,然后再摆开牌局,大战一场,荷花就是这样一天天打发日子的。杜鹃也很起劲,因为照一般规矩,牌桌上赢的钱总要赏一些给仆人的。
即便如此,荷花仍然希望这三年服丧期快点结束,那时她就可以脱下棉布丧服,重新穿上绸缎衣服,彻底忘记王龙。有时,全家都要到王龙坟上烧纸烧香,为了大面上过得去,荷花也不得不去,除此之外,要不是每天清早穿棉布丧服、晚间脱棉布丧服的话,荷花根本就不会想到王龙,因此荷花希望尽早扔掉这身棉布丧服,那样她就根本用不着想起王龙了。
只有梨花一点不着急,她经常到王龙的坟上去悼念他,而且总是挑没人的时候去。
在服丧期间,两兄弟,以及他们的太太、孩子,都必须生活在一起,住在这个大院子里。妯娌间一向不和,住在一起并不容易。妯娌俩不和,闹得兄弟俩也心烦意乱,因为她们俩谁也不会把话憋在肚子里,有机会单独和自己丈夫在一起时,她们总要大叹一番苦经的。
王大的太太以她惯用的矜持口吻对王大说:“说来也怪了,自从嫁到你们家,我从来没有得到过应该有的尊重。老爷子在世时,我想我只好忍着,我不想让孩子们见到他们的爷爷是多么粗鲁、多么无知,我嫌丢人。我之所以肯忍受,是因为我应该这么做。现在老爷子去世了,你是一家之主了。老爷子愚昧无知,因此看不清你弟媳妇是个什么样的人,不知道她是怎么对待我的,可现在你当家了,你知道她是个什么人了,为什么你还不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女人呢?她从不把我放在眼里,还以为我同她一样,也是粗俗的、不吃斋念佛的乡下女人哩!”
“她又对你说什么啦?”
王大哼了一声,尽量耐着性子问道。
“倒不光是她说了些什么话,”这女人冷冷地答道,说话时嘴唇几乎不动,语调也毫无抑扬顿挫,“关键是她的行为和品行。每回我走进有她在里面的屋子时,她总装着在忙一件脱不开手的事,于是既不起身打个招呼,也不给我让座儿。她那副俗气相,别说在我面前讲话,就是从我身边走过,我都受不了。”
“得了,我总不见得去对老二说,‘你太太那副俗气相,我太太实在吃不消’。”王大边摇头边说,说着,顺手去摸腰包里的烟斗。他为自己的这番巧妙的答话感到得意,居然斗胆笑了笑。
这个女人就是没有那种尖嘴利舌的本事,事实上,好多次她都希望自己能很快地和别人来一场唇枪舌剑,可就是心里有话,舌头的反应却没那么快。她恨老二的太太,正是恨她的尖嘴利舌。还没等这个城里女人想好一篇正儿八经的答话,那个乡下女人眼珠早转了好几转,嘟嘟嘟一顿快人快语把城里女人搞得狼狈不堪,以至旁边站着的仆人、丫鬟都背过脸去,怕大少奶奶看见他们在笑。有时,某个年轻丫鬟一不小心咯咯地笑出声来,其他人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城里女人被搞得十分恼火,于是便更恨那个乡下女人了。听完老大的答话,这女人盯着她丈夫看了一下,看看他是不是也在拿她开心。只见他悠闲地坐在藤椅上,笑眯眯的。她挺直腰板坐在硬木椅子上,垂下眼皮,把嘴收得又小又紧,冷冷地说道:“我很明白,连你也看不起我!自从你娶了那个烂污女人以后,你就看不上我了。我要是没有嫁人就好了。要不是为孩子着想,我真想出家当尼姑算了。为了把你这个家搞得像样一点,至少比农夫的家像样一点,我花了多大精力,可你呢,连声谢谢都没有。”
她边说边用袖子小心翼翼地擦去泪水。然后,她站起身来,走进她的房间。隔了一会儿,王大便听到她高声念经的声音。这位太太上了年纪之后常常求助于尼姑、道士,求神拜佛的事做起来是一丝不苟。她自己花不少时间念经不算,还常请尼姑到家来指点她。尽管没有起誓说要吃素,但是她一再声明自己几乎是动不得荤腥的。她在富人家,这样做就不像穷人家那么必要了,穷人家为了保险起见是非这样做不可的。
现在,她又像往常生气之后那样,到房间里去高声念经了。王大听到后,无可奈何地摸了摸脑袋,叹了口气。的确,自他娶了二房之后,大太太一直不肯原谅他。姨太太原先是个头脑简单的小美人,是他有一天逛街时在一个穷人家门口见到的。当时,她坐在大盆边上的小木凳上洗衣服,她年轻、漂亮,弄得他神魂颠倒,走过她时,一而再再而三地回头张望还看不够,后来干脆来回在她跟前走过。她父亲见她能嫁到这么有钱的好人家去,真是求之不得,王大也确实给了他不少钱。但这个女人的确头脑极其简单,王大现在对她已了如指掌。有时,他不免纳闷当时自己怎么会那样迷恋她。她对大太太怕得要命,自个儿一点脾气都没有。有时,王大叫她到他的房里去过夜,她竟会低下头去支支吾吾地说:“那么,大太太能答应我今晚去你那儿吗?”
有时见到她那副胆怯的样子,王大真是生气,他发誓下次一定娶一个身强力壮的泼辣女人,不像其他女人那样老是害怕他的大太太。但有时,见到小老婆在大太太面前千依百顺,甚至不敢正眼看他一眼,他又暗暗觉得,也许这样反而好一些,至少,这两个女人没有大吵大闹,他的日子总算还太平。
尽管小老婆这样听话在某种程度上叫大太太满意,但她仍然不停地指责王大。首先,他毕竟还是娶了第二个女人;其次,即便非娶不可,为什么要娶这么个穷丫头。王大讨厌大太太,喜欢姨太太那张可爱的娃娃脸,大太太骂她骂得越凶,他就越喜欢她,于是,明明是自己的小老婆,但为了要得到她,王大不得不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她要是说不敢到他房间去,王大就说:“你就放心大胆地来好啦,大太太今晚倦极了,不愿意我去纠缠她的。”
大太太的确是个冷漠的女人,她庆幸自己已经过了生育的年龄。王大给她作为大太太应该享有的尊重,白天对她千依百顺,姨太太也是如此,但是晚上,姨太太就到王大身边,这样一来,王大的两位太太便各得其所,倒也相安无事。
然而,同弟媳之间的争吵还没有了结,王二的太太还在冲她丈夫发牢骚:“一看见你嫂子那张白不龇咧的脸,我就恶心得要死。我跟你说,你要是再不把咱家的院子同他们的隔开,我总有一天要在大街上臭骂她一通,非把她羞死不可。她这个人最小肚鸡肠了,生怕别人不尊重她,冲她鞠躬时弯腰弯得不够。我根本不比她差,只比她强,幸亏我不像她,你也不像那个傻大胖子,尽管他是你哥!”
王二和他太太相处得不错。他是个举止文静、黄黄瘦瘦的小个子,他喜欢她,是因为她红光满面、膀大腰圆、性欲旺盛,还因为她聪明伶俐,是个会持家的好妻子。尽管她父亲是农民,她过去没享受过好日子,但现在能享受了,她也不像有的女人那样拼命追求享受。她宁可吃粗茶淡饭,穿布衣不穿绸缎。她唯一的缺点是那张嘴太碎,喜欢和仆人们一起东家长西家短地瞎聊天。
她喜欢自己洗、自己擦,用自己的两只手干,因此说她称不上太太也的确不假。不过,正因为如此,她就不必雇那么多仆人,她只雇了一两个农村姑娘当她的心腹丫鬟。这也正是王大的太太反对她之处,她不懂得主仆应该有尊卑之分,却去和仆人们平起平坐,有失主人的身份。仆人之间免不了要交谈,于是当嫂子的便听到弟媳妇的仆人吹嘘她们的女主人是如何大方,比她大方多了,她一旦心情好,就会送她们点吃剩的点心啦,送点做鞋用的零碎布料啦等。
王大的太太对仆人确实苛刻,可她对谁不苛刻?对她自己也一样苛刻。但是她从来不像王二的太太那样跑进跑出:穿一身褪了色的旧衣服,头发乱蓬蓬的,趿拉着一双脏鞋,一双脚也够大的。王大的太太坐起来都和那个乡下女人不一样,那个女人坐着或站着给孩子喂奶时,经常是大敞着怀,把一对乳房全露在外面。
其实说起来,这两个女人吵得最凶的一次正是由喂奶的事引起的,而且这次大争吵反倒使兄弟俩最终找到了和解的办法。有一天,王大的太太走出大门刚准备上轿,那天正好是一个神的诞辰,她想到城里供奉这尊神的庙里去还愿。她刚走到街上,就看见王二那个乡下女人像下人那样敞着怀,一边奶孩子,一边跟一个卖鱼的贩子说话。
这种粗俗不堪的景象是她所不能容忍的,于是她走过去狠狠地责备她的弟媳,她说:“你作为我们家的一位太太怎么能这样做呢?即便是我的仆人,我也不允许这样,这也实在太不雅观了……”
她讲出话来一板一眼、慢慢悠悠的,根本不是那个乡下女人的对手:“谁不知道孩子要吃奶呀?我有孩子要吃奶,也有奶好让孩子吃,没有什么雅不雅的!”
她不但不把上衣的纽扣扣好,反而扬扬得意地把孩子掉转头来,吮她的另一个乳房。听到她大声嚷叫,一帮人慢慢聚拢来看热闹,在厨房里忙乎的女人跑了出来,边走边擦手,挑担的农夫也放下担子来欣赏这场争吵。
可是,见到那一张张黄脸,王大的太太受不住了,她打发走了轿夫,跌跌撞撞回到自己院子里,烧香还愿的好兴致荡然无存。乡下女人可没见过这种矫揉造作的劲儿,她一向见到的就是当妈的在哪儿都可以奶孩子,谁知道小孩哭是要这个还是那个?不用奶头,谁能叫孩子不闹?于是,她站在那里一个劲儿地嘲骂她的嫂子,而且连骂带损,十分巧妙,逗得围观的人群哄笑不止。
王大太太的一个丫鬟出于好奇,站在一边听了一阵,然后跑到女主人跟前把乡下女人说的话原原本本地学了一遍。她悄悄地说:“太太,她说您太清高了,弄得我们老爷整天不知如何是好。您要是不发话,老爷都不敢和他的小老婆亲热,只有您发了话才行,听的人全都笑了。”
一听这话,王大太太的脸都气白了,她一下子跌坐在正厅方桌边的一把椅子上,等着。那个丫头又跑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又气喘吁吁地回来报信:“现在她又在说,您对道士尼姑比对自个儿的孩子还亲,还说,谁都知道那帮人心怀鬼胎,不是好东西。”
听到这番诋毁,王大太太站起身来,她再也忍受不住了,她吩咐丫鬟叫看门人立刻来见她。于是,丫鬟又一次兴高采烈地奔出去,要知道并不是天天都有这样的好戏可看的。不一会儿,她把看门人带进来了。看门人是个饱经风霜的老人,以前也是王龙的长工,因为他人老又忠心耿耿,再说没儿子供养他,所以他被留下来看大门。他也跟其他人一样很害怕见大太太,他弯着腰,低着头站在她面前,她语气威严地说道:“老爷现在在茶馆,不知道家里发生了这种事,他兄弟也不在这里,没法管他的家,我必须尽到我的责任,我不能让大街上的老百姓在我们家门口张口瞪眼地瞧热闹。你快去把大门关上。万一把老爷的弟媳妇关在外面了,就把她关在外面好了。她要是问谁叫你关大门的,就告诉她是我说的。你一定要照我说的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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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老头儿又鞠了一躬,一声不吭地退了出来,去干大太太吩咐他干的事情。乡下女人还在那儿,围观的人群一阵阵哄笑使她感到很来劲。她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大门正在慢慢地关上,直到只剩下一道门缝时,她才发现。老人把嘴贴在门缝上,用沙哑的嗓子轻轻地说:“嘘!太太!”
她回头一看,明白是怎么回事之后,一步跨到门前,侧身一挤,钻进了大门,孩子依然抱在她怀里。她尖着嗓子问看门老头儿:“谁叫你把我关在门外的,你这条老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