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林有朴樕(九)
宣虽还年轻,却是也意识到了重霄阁内部权力分散的问题,这次亲自来紫燕榭,除了要解决闵月榭主的事,还以阁主的身份提拔副榭主温桦成为真正的榭主,大概就是走出了要在各分榭中拥有自己势力的第一步。认真地说,重霄阁并没有所谓“副阁”和“副榭”的概念,只是门下的弟子出于尊重,会把地位和权力仅次于阁主和榭主的人称为副阁主和副榭主,但事实上这样的人只是管一些杂事,且只能参与而不能主导最高决策。
紫燕榭倒是有些不同,因为闵月作为榭主是真的什么也不管,所以温桦这个副榭主的高职来得名副其实,直接升任榭主没有任何问题。
温桦虽然有很强的实力,但毕竟年轻,所拥有的力量也只有紫燕榭内部才能给予,故而只能依托总榭。她已向宣表了忠心,就代表紫燕榭已然是重霄阁牢不可分的一部分了,总榭会给她提供帮助,但她做任何决策也都会受到总榭的牵制。
分榭依赖总榭越多,门派的权力才能真正地集中在最高掌管者的手上。
宣虽然很孩子气,更是不容易压住自个儿的脾气,但到底算是聪明人呀。重霄四使分别去了秦州的毕方榭和汀州的雪鸮榭,目的除了铲除潜伏在其中的昤昽庄势力,还有集中权力罢。总榭与分榭之间只有多联络联络,才能确保一个门派的团结呀。
伊澜想着想着就开心了,突然转过头在宣脸颊上印上了一个亲亲。
刚想抱着她起身的宣瞬间愣住了,已经起身、想为他们引路的温桦也是一怔。
见他都失神了,伊澜有些得意地笑眯眯地说:“奖励你的。”
宣眨了眨眼睛,慢慢转向了她。
亲是亲了,可她脸上的面纱都没摘,虽然不太清楚她所说的奖励是指什么,但她都说奖励了,就这么隔着纱亲一下岂不是太过敷衍。
于是他将她转回去的脸又扳了回来,另一只手捏住她面纱的一角就要往下扯。
伊澜还没反应过来,先急着打断的却是温桦,张牙舞爪地说:“停!我不许,我不许有人在我面前秀恩爱!我不许!”
伊澜十分震惊地看了她一眼,才注意到某人禽兽般的目光。然温桦大喊出声后,宣目光中的阴沉也被怒火取代,盯着的目标从她变成了温桦。
温桦瞬间退到了门口,东张西望地扯着嗓子喊了几声“杭驰杭驰”,一个身着玄色劲装的男子很快就从天而降落到了她身边。
根本没有闲心去在意宣现在的心情,伊澜已经看傻了。
只见那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应是名为杭驰的男子刚落地没多久,温桦就扑上前抱住了他的脖子,双腿顺势往上一抬,他也顺势接住,直接将她横抱在怀里。
被抱好后,温桦才转过头来,示威似地抬了抬下巴:“我和阿驰才是最恩爱的,即便你们是阁主夫妇也不能在我面前秀。”
“……”
杭驰垂眸无奈地看了怀中的女子一眼,却是宠着,没放下,又抬起头更无奈地看了看上座的两人,想了想还是抱着她跪下了:“紫燕榭杭驰参见阁主。”
吔……重霄阁紫燕榭第一高手杭驰的大名她还是听说过的。
伊澜还是没缓应过来,不由咽了咽口水。
就是没想到——她也不知道没想到什么,反正看着就觉得意外罢。
她觉得她还可以,承受得住,就是身后的宣似乎不太妙。
他身上有些热了,她觉得应该是气热的,赶忙握住他的手好好安抚:“事,事不宜迟,咱们,咱们现在就去见闵榭主叭,正好我喜欢小孩子,也想见一见小少主。”
听了她的话,宣的气虽然消了一半,然双眼还是死死地盯在跪在门口的杭驰和被他抱着的温桦在上司面前依旧卿卿我我的模样,环着她腰的手臂都在发抖。
伊澜现在差不多把他当孩子看了,觉得这也不怪他。自从到了南海,每每都是他们二人秀给别人看的,而今兀地成了被秀的一方,自然难以接受。
伊澜死命用自己的重量压着即将爆发的他,拼命给杭驰使眼色。温桦已然沉浸在“我要秀我来秀”的欢喜中无法自拔了,好在杭驰稍微理智一些,领会了她的眼神,抱着温桦站起身,而后侧身让出路来:“属下带阁主去有沉居。”
有沉居是闵月和小少主的住处,虽不偏僻,却是整个紫燕榭最安静的地方。
温桦好容易才从杭驰身上下来,但因为不敢面对怒火中烧的宣,干脆以忙作借口跑掉了,只丢下杭驰一人为他们两人带路。
伊澜一路上就紧紧拽着宣的胳膊,虽然不能保证他不会乱用内力干扰别人,但怎么也应该能起到消气的作用。
走到有沉居门口,杭驰也跑了,宣也不再向前迈步,伊澜便眨眨眼睛仰头看他。
站在门口,却是能看到正对面有一间屋子,不知他是否是透过门窗看到了什么,双眸微眯,唇也抿着,似乎不是很想过去。
伊澜摇了摇他的手臂,让他垂眸看着她,而后道:“若按照辈分,成甫和闵榭主的儿子,那个小少主,应该是与你有血缘关系的弟弟罢。”歪歪头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的存在了?”
宣半阖着双眼,抬手抚了抚她的鬓发:“嗯,不过也是才意识到,我们算是兄弟。”
“我想这不是坏事。”她笑着说,“既然闵榭主无错,小少主也是无辜的,那你凭空多了一个伯母,一个弟弟,也是很有归属感的事呀。”
对她来说,拥有亲人自然不算坏事。
知道她这是在变相暗示他什么,宣轻叹:“我何尝愿意拆散一个家,但有些仇恨,有些执念,不是我代表祖上赎了罪便能消失的。”他道,又转向那间屋子,沉声说:“同样,有些因为仇恨和执念而犯下的罪,也不是靠着所谓的亲缘便能消除的。”
伊澜眨了眨眼睛,也随着他看向对面。
宣微微勾唇,终于将力量带入了声音里:“你说是不是,闵姨。”
那正对着他们的门也终于被缓缓推开,一身素衣的女子走了出来。
未施粉黛,未着装饰,中年面相,可那张看着温柔又美丽的脸却比伊澜想象中的要憔悴许多。
轻轻合上门,闵月朝他们走来,虽是一派淡然,伊澜倒是能从她的面色中看出几分紧张。
走到近前,闵月看了看戴着面纱的她,看了片刻,注意应当放在了她的文身上,而后微笑着转向宣道:“十多年不见,儿的样貌虽有几分像宣师弟,性情却是与师弟全然不同的。”
宣挑了挑眉:“不管闵姨有没有想同侄儿叙旧的意思,都先让我同夫人进屋如何?来了这半天,那姓温的女人连杯茶也不给上,侄儿现在脾气暴躁得紧。”
闵月保持着似有似无的笑容垂了眸:“自然。”转向西边说:“跟我到这边来罢。”
“不必,这里就很合适。”宣眯着眼睛看向她身后的房门,“我若真动了想除掉他的心思,闵姨把我引去哪里都是无用的。”
闵月面色微变,回眸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拿不准,才皱着眉看向伊澜。
伊澜尽量以眼神示意她“他就是生气了想撒撒气,逞一时口舌之快而已,别紧张”,似乎让她安了心,两人才得以进屋。
就如温桦所说,闵月确实是在哄小少主午睡,小少主只着中衣,盖着寝衣,躺在最里间的床上,应是在熟睡了。
令闵月有些惊讶的是,宣只去看了一眼便出来了,丝毫没兴趣的样子,倒是伊澜看得起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