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明星有烂（八）
任何人，即便是宣也不知道对于她来说最快乐的一段日子，是在他们从湘南出发前往江北的那半个月。分明不长的行程却被他们走得慢极了，一路上走走停停，遇见什么有意思的事都去凑一凑热闹，真的好不惬意。虽然她嘴上说着让他当好一个重霄阁主、为了中原武林鞠躬尽瘁，但实际上在她内心深处，一直希望着能和爱人一起过最平凡普通的生活。像那本诗集里所写的那样，每天早晨都是她这个做妻子的叫想要赖床的他起床，而不是在她醒来时他早已不见人影。
谁都不知道她对于爱情的渴望一直是这样，她本就是个普通人，做不了多伟大的事，当初答应易风桓作为证据死在江湖众人面前时，所想的都不是为了守护中原武林的太平出一份力，而仅仅是为了报他一份恩而已。
但嫁给宣后，他的身份就同时提高了她的身份，她不再是一个普通人，而是站在武林至尊身边的女子。他会为中原武林而战，而她为了守护他，自然也要守护这个江湖。
宣亲口说过他会当一辈子的重霄阁主，所以无论她再怎样自私，都不能改变他的抱负，而是要支持和守护他的志向。
对于一个统领武林的尊者来说，谁都不能比江湖大局重要，可如今在宣的心里，江湖武林真的比她还重要吗？
当她从若烛、若夜、半夏和丹沚处听说她昏迷的这些日子里宣的样子，再想想她在接受治疗之前他的那副样子，她就知道不会。他真的将她看成了命，他真的还没有成熟到为了大局而放弃儿女私情的地步，而且脆弱得很。
如今她的生命得以延续，也无法成为首领掀起除魔序幕的棋子，赋予她的“使命”似乎就此消失了——可若兜兜转转，再以另一种形式回到她身上呢？人永远不能平白地得到什么，违逆天意更会得到惩罚。
她一直都明白，虽然害怕，但会接受。
只是不能是现在。
如果上天真的要给予她什么惩罚，一定不能是现在，即便只过个一两年都是好的，但一定不可以在这种关键的时候。
至少这一次，她一定要活得好好地，等着他回来见她才行。
……
说心里话，伊澜都快忘了卜淙淙这么个人。那姑娘是在宣走后、她和丹沚在房间里说话时突然推门进来的，还哭唧唧地边跑向她边说：“小嫂子我想死你了，我早就想来见你了，要不是怕被小哥哥打我哪至于现在才过来。”
知道她身体不好，卜淙淙倒是及时停在了她身前，忍着没有扑上去，但还是光打雷不下雨：“我好想你啊，你怎么样啊，好不好啊？疼吗，疼你别忍着，你打半夏就是了。”
瞧这一脸委屈的样子，伊澜还真想伸手抱一抱她，于是缓缓将刚被吓到床里的身子挪出来，僵硬地摆出笑脸说：“不疼，你也别‘哭’了。”
丹沚也被吓得不轻，微微松了口气后一边安抚地撸伊澜的毛一边问：“表姐没有去送宣阁主么？”
“我要是有那个胆子去送他，早几天不就过来看你们了。”卜淙淙自己去一旁扯了个凳子来，就坐在伊澜对面气呼呼地说，“苏子谙跟小哥哥告状说我不配合和雪鸮榭的联姻，小哥哥当初把我踢到汀州去就是为了干这个，他要是知道我这几个月在雪鸮榭各种作妖，还不吃了我。”
果然，一听宣不顾人家姑娘的意愿强行包办婚姻，而且受害对象还是自家表姐，丹沚立时沉了脸，咬了一会儿牙后丢出一句：“差劲。”
见卜淙淙抽着鼻子点头附和，两个姑娘瞬间同仇敌忾地将矛头直指宣，伊澜听不下去了，弱弱地插嘴说：“其实……这门亲事是你大哥帮你安排的，宣只是顺水推舟。而且很早以前他就跟我说过，重霄阁早已不需要通过联姻结盟来稳定地位了，即便是要集权，也不至于将你嫁到一个分榭去。”
卜淙淙耸着鼻子看向她：“那我哥为什么想把我嫁给苏子谙？小嫂子你别听小哥哥洗脑，他根本是瞎说的，都是预谋，都会甩锅，可受伤的只有我一个。”
“那是因为你大哥跟苏榭主本来就认识，而且关系很好，苏榭主的人品他自然也是信得过的，不然不会在他提出要娶你之后就这么痛快地答应啊。即便是你哥哥答应，你的父母也不会这么轻易地将女儿许给一个不知来历的男人罢。”伊澜说道，“你可好好问过了，他为什么想娶你？”
卜淙淙眨了眨眼睛，默了一会儿才有些心虚地看向别处，舔舔唇说：“问了啊，我知道他应该是真喜欢我。”
伊澜有些好笑：“所以，你是对他没有感觉么？”
卜淙淙这下没说话，只是紧紧抿着唇。
见状，伊澜也不好再追问，与丹沚对视了一眼，最后说：“那你自己考虑罢，如果真的不想，可以直接与苏榭主还有你哥哥说清楚的，不用怕，我让宣给你撑腰。”
或许就像宣说的那样，这姑娘是不甘心自己的一切都被家族计划好了，所以死活不愿承认对苏子谙这个被安排好的夫婿有些许好感罢。
觉得伊澜应该看透了她什么，卜淙淙有些丢人地红了脸，猛地一抬头看向丹沚，紧忙跟自家表妹找认同感：“丹沚你呢，如果舅父舅母也按照自己的意愿给你定亲，你会愿意吗？显然不会啊。”
丹沚微微一怔，垂眸思虑了片刻，点点头：“自然不会不愿。”
“？”卜淙淙一脸惊诧，“怎么这样，这话即便是小嫂子说了你也不该说啊。”
“父亲母亲自然是不会害我的，如果我心里没有别人，家族安排的婚事也未尝不可。”丹沚轻笑，“不过，我也只偶尔陪大嫂出谷采药，有时候跑远了还会被二哥抓回来，遇不上谷外的男子，所以这婚事也只能由父亲母亲做主。”
卜淙淙虚合着眼睛鼓了鼓嘴，没得到认同感就是心情不好，于是开始找茬：“那如果你嫁过去之后才发现你不喜欢那个人呢。”
“能相敬如宾、平安顺遂地将日子过下去就可以了，无所谓纠结喜不喜欢的。”丹沚道，“如果实在过不下去，和离便是。”
卜淙淙不再开口，面上倒是也不再那么委屈。
伊澜前倾身子吸引她的注意力，问道：“你不跟着宣走，是打算一直待在这里么？”
卜淙淙抬起头，水汪汪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盯着她：“我哪里也不去，就待在这里陪小嫂子，不然小嫂子你一个人留在这里，身边连个总榭的人也没有，一定会思乡情切的。”
……其实就是不想跟你们凤凰榭的人待在一起啊。
伊澜强笑着：“那苏榭主也留下么？”
卜淙淙一愣，撇了嘴：“管他饭吃的又不是我，我想赶他也没这个权力啊。”却又小声哔哔了一句：“还想娶我，看舅父舅母几日把你赶出去。”
伊澜是真没想到苏子谙竟一直留在了归元谷，只是不常见卜淙淙，因为卜淙淙平日里都是陪着她多。也是多亏了这丫头，她每天都得笑盈盈地忍着疼，丹沚看着都难受，却也找不到支开自家表姐的理由。伊澜表示忍忍就习惯了，现在的她绝对连生孩子的疼都不会怕一下的。
快一个月过去，这天苏子谙特意来她们这里找卜淙淙，说是谷主夫妇寻她有事。卜淙淙瞪了他一眼后跑走了，他没跟着去，伊澜想到什么，于是问他道：“苏榭主这些日子都待在归元谷，雪鸮榭的事便不管了么？”
听她一副重霄阁女主人的态度问话，苏子谙面上不由严肃了些许：“夫人放心，属下来之前已经将近两个月的事都安排好了。江南这个地方一向安生，汀州也是平静多年，只要没有人故意搞事，就无妨。”
伊澜笑眯眯地透过屏风往他的方向看去：“紫燕榭之前的闵榭主就是因为久不管事，人心尽失，才被现在的温榭主踢下来的。”
苏子谙也笑了：“不过一个月而已，小崽子们玩不出花来。”
伊澜叹了口气，又转了话题：“那你这一个月都在归元谷干了些什么？”
苏子谙只是笑得更深，并不说话。因为方才只有卜淙淙在陪着伊澜，现在就只剩她一个人在房中，苏子谙便立在外厅，隔着屏风和帘子陪她待了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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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儿卜淙淙又踹门进来了，一下就看到苏子谙眯起眼睛的笑脸，满肚子的火一下子窜上喉咙，从口中喷出来：“你这个伪君子！”
伊澜在内室看不清什么，却也感受得到卜淙淙十足的杀气，听得出他们俩已经在外间交起手来了。不过苏子谙应该没有动手，只是一味地闪着卜淙淙气急败坏的拳头和针而已。
她站起身走近屏风时，苏子谙说了一声“出去说，别扰了夫人”，而后就是一阵风声，再然后大门就砰地一声关上。
伊澜将脑袋凑出屏风后看了看，见他们两人确实都不在房中了，就又走去窗边看，但因为走得慢，再向外面望去时已然什么都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