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惊波(二)
这些话是从凌月衣懂事起海棠便如此告诉了她,全宫上下口径一直,若有人敢泄露半点风声,立即杀无赦。听完凌月衣的话,海棠对北渊道:「北渊,凌月衣的父亲是重罪,按例,你不能娶她。」
北渊见海棠姑姑搬出当年往事,其用意不难猜测,正是要提醒北渊,他现在所倾心的对象,其父正是因为他而死,如果他此时冒下大险娶了凌月衣,只消风昱一句话便可点破,两人由夫妻变为杀父仇人,哪里还会有什么姻缘?
这一问话果然极具效果,北渊心中又惊又难过,默然无语。
海棠道:「凌月衣,你父亲犯如此重罪,你恨不恨他?想不想替他赎罪,扳回千古罪名?」
北渊猛然抬头,盯着海棠道:「海棠姑姑!」
他实在不明白,就算海棠为了怕他与风昱反目,而从中周旋,也不该站到支持让凌月衣入宫的这一方。
座上的风昱则是面无表情看着这一幕。
海棠不理会北渊,继续道:「大人已经承诺,若你肯入宫成惠王妃,将来北渊斩杀惠王之后,必许你自由。到那时,你若喜欢北渊,海棠姑姑也在这里承诺,到时候必为你们主婚,想必大人也一定同意。」
「姑姑,大人……」凌月衣跪地,忽然扬起头,看着殿上的风昱说道:「我愿意入宫。」
这五字一出,北渊只觉脑中轰鸣一声,心中大痛,险些要晕厥。
风昱再次打量着地下跪着的罪人之女,嘴角轻轻地一撇,冰冰冷冷地反问道:「你愿意?」
凌月衣在众人的目光之下,缓缓直身,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大声道:「月衣愿意遵从大人的命令,去做惠王妃。」
「是吗?」风昱扬扬眉毛,并没露出欣喜神色,而是问道:「难道你不喜欢北渊?」
「……喜欢。」凌月衣声音柔弱清澈,面色微红,目光不敢与身旁北渊对视。
高高在上的风昱揣测着她的表情,淡淡地说道:「既是如此,我岂不是在拆散一对鸳鸯?」
凌月衣听见风昱语气中的责怪,立即道:「不,大人。月衣成为惠王妃,心意已决。月衣经过深思熟虑,决定助我旋月宫复仇大计一臂之力,替我父亲洗刷罪名。而少主人……两年以后,若此事成功,月衣婚事愿意听从大人安排。」
风昱沉默半晌,无语。
眼见僵局在凌月衣答应入王宫后也未能解开,最着急的要数海棠和赤壁。
风昱一向自负高傲,所做之事虽是逼迫,却从不肯使用逼迫的手段,最终都是让人心甘情愿为他做事,而如今有北渊提亲在前,凌月衣表决心在后,任谁都会认为凌月衣是在他的威逼之下,才会作出如此决定。
风昱的这种顾虑不除,僵局便不会打破。
海棠思索一番,请示道:「大人,请允许海棠分别问他们两人几个问题。」
见风昱点头默许,海棠示意来人,将凌月衣请出殿外,要单独问北渊一人,同时又派人去云居宫取一物回来。
风昱、赤壁,包括北渊都不解其意,过了一会儿,侍女进来将一个小锦盒交给海棠,海棠打开锦盒,见盒中卧着一只春蚕模样的小虫,只是这小虫混身上下是透明的,没有任何颜色。
海棠将这小虫提出来放在手上,看到这时已经走下殿来的风昱,她便对他说道:「大人,你可识得这虫?」
风昱接过小虫,放在自己左腕上,那虫老老实实地趴着,并无动静,风昱道:「这是「说谎虫」。」
海棠道:「大人所说极对。这正是「说谎虫」,遇谎言便会变色。那年大人从西海之地带回这虫,海棠便一直细心保管,大人现在可再试一试。」
风昱想起这事,那年从西海带回这虫后,便直接交给海棠。他因十分自负,从不相信旋月宫有人敢说谎欺骗他,因此这种小虫得到后也置之不理。
没想到今天海棠又将此物拿出,隐隐知道她的用意,也不揭破,道:「我养了十年的孽子,到头来还不如这只不会说谎的小虫。」
就见透明小虫本是透明的,听了风昱这句话后,浑身上下竟然突然的变得身体通红,而这只持续了不过几秒,那红色又如潮水般退去,恢复本来的透明之色。
这说明刚才风昱那句话是假的,只是气话。
海棠将说谎虫从风昱那取下,放到北渊左手腕脉搏跳动处,望着他道:「姑姑现在要问你的话,你须发自内心回答,无论对错,都要出自真心,不许有假知道吗?我的问题不多,只有两三个。」
小虫贴上腕上,冰冰凉凉,北渊气恼她刚才同风昱一线,逼迫凌月衣做惠王妃,因此目光并不看向她,只道:「知道了。」
海棠见他这模样,并不恼他,微微叹息一声,道:「现在姑姑问你,这一生,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听她有此一问,北渊微怔一下,未加思索,扬头飞快答道:「惠王的项上人头。」
说谎虫的颜色并没有改变。
海棠点头,再次问道:「杀王是你的第一目标。那么……你想娶的妻子是否是凌月衣?」
北渊神情一滞,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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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海棠问他是否想娶凌月衣为妻?他一定会回答是,但要问想娶的人,他自己都答不出。
不止是风昱和海棠关注说谎虫的反应,赤壁亦对他这个好兄弟深表怀疑。
北渊深知此次回答关系到凌月衣的未来,深深地吸了口气,平缓自己的呼吸,平静道:「是。」
他腕上小虫那抹该死的红色,全部涌上透明虫体。
北渊竟在说谎!
风昱这下真的感到有些惊讶,可是心中却舒缓起来,深积的郁闷之气,也随之少了许多。
北渊气恼得双目如电,狠盯海棠,海棠依旧不理,继续问道:「月衣最想要的是什么?」
「我怎么知道!」北渊声音忽然调高,隐隐含着一股冲天怒气。
可他手腕上的透明小虫,却迅速变红,提示北渊正在说谎。
北渊只觉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抬头便看到风昱那丝极含促狭意味的目光。
风昱道:「平素的养气功夫,今天可都消失殆尽了。」他话的意思既有责备自己,又有责备北渊的意思,然而海棠和赤壁却已经听出风昱渐趋和缓的语气,不由暗松口气。
北渊自知若不回答便过不去这一关,只得答道:「她最想要的,是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