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卷 光芒之中你的笑容今在天涯 Calamitage003“deadline”2
二月二十日瓦鲁欧克山中
“你也真是缠人啊……!”他挥动黑翼,在空中飞翔。青皮肤的恶魔如鹰一般的双眼透着灿然红光,甩着编成一条条细束的黑发,驱使着有翼人面山羊紧追不舍。其背后负着两柄剑,两手中还各有一柄。全都是魔剑。魔剑士“地狱的虐杀艺术家”。唇上和下巴处的胡子剃得整整齐齐,精悍的面容总是摆出一副如同讥讽的表情。剑舞大公爵,泰达尔·库莱希茨,原本拥有并能自如操纵七柄魔剑,如今包含那化作有翼人面山羊的魔剑在内也只有五柄。剩下的两柄剑已经被他击毙。库莱希茨甩出握在左手中的褐色魔剑。“嘉修特·丹多尔波罗格。”
褐色魔剑化作多头有尾、拥有着螳螂般前肢的蟋蟀。虽说是蟋蟀,但体长也超过了五美迪尔,翅膀极度发达。魔虫丹多尔波罗格。将这种凶暴至极的异形生物封入剑中,与剑本身同化,魔剑才得以诞生。他已在与库莱希茨的数次交锋中杀死了两只魔兽,也就是说破坏了两柄魔剑。丹多尔波罗格以慑人的气势飞来。“——阿尔卡迪亚。”他悄声说出这个名字,解放右臂化为无数黑色细管,如洪流般向丹多尔波罗格涌去。丹多尔波罗格挥舞锋利的前肢斩断数根黑管,然而单凭这点本事还不足以抵挡阿尔卡迪亚的攻击。阿尔卡迪亚击中丹多尔波罗格,虽然将翅膀尽数贯穿,却被坚硬的外骨骼弹了回来。“既然如此……!”随着他作出命令,阿尔卡迪亚将丹多尔波罗格捆束起来。他使劲扇动黑翼,全力朝着库莱希茨将丹多尔波罗格甩出。阿尔卡迪亚在恰当的时机松开丹多尔波罗格,丹多尔波罗格的巨大身躯向库莱希茨飞去。“——嘿……!”库莱希茨双手紧握原本持在右手的墨绿色魔剑,放平剑身拍打在丹多尔波罗格身上。载着库莱希茨的有翼人面山羊猛地下坠了一截,趁着这个机会,他占据了库莱希茨头顶的位置。“贾休基修……!”他呼唤这个名字,随后左臂便膨胀起来覆上黑鳞,变成了和手臂完全没有一点相似之处的东西——巨大的黑蛇、又或是、颈部极长黑龙头部。贾休基修张开大口朝库莱希茨咬去,要是你能从这凶暴的下颚中逃脱那就试试看啊,贾休基修会追上你的,不管你逃到哪里都不会放过。“……唔!”库莱希茨当即放弃逃跑,将墨绿色的魔剑朝贾休基修丢来。“嘉修特·奴艾尼切格拉!”当即从魔剑中诞生出全长估计超过十美迪尔如同通体墨绿覆有黑斑的蚯蚓一般的生物奴艾尼切格拉。贾休基修与奴艾尼切格拉撞在一起,张口咬住对方,然而从牙齿嵌入的部分伴随着粘液喷出了泛青的气体。那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立即收回贾休基修,在急速上升的同时,已经不留一丝阿尔卡迪亚痕迹的右手拔出了悲哭之剑。将悲哭之剑换至正从贾休基修恢复途中的左手,将短剑刺在右掌上。短剑剑柄上浮现出的几张面孔扭曲起来,发出gyoooooooohyuuuuuuuuuuuuuh的恐怖尖嚎,啜饮他的血液。随后悲哭之剑变化成为了无法再称之为剑的凶器——不祥的猩红刀刃分成数段,每一段都可以自如弯曲伸缩,比起剑更像是鞭、然而又比鞭子坚固太多。“——断末魔之剑……!”他折起断末魔之剑,急速俯冲。库莱希茨又拔出了一柄魔剑,红色的魔剑,他知道那是什么。“嘉修特·利维迪留夫……!”魔剑化作浑身被鲜红火焰覆盖的无头四翼巨鸟利维迪留夫。利维迪留夫朝他突进而来,他没有躲闪,而是迎上前去。他的嘴边浮现出自然的笑容。还差一点,马上就好。在激烈相撞之前,他稍微调整黑翼的角度,使他与利维迪留夫擦身而过。利维迪留夫的炎翼烧焦了他的身体,无妨。借着交错之势,断末魔之剑将利维迪留夫一分为二。利维迪留夫即便是被斩成两截,也会很快复原,不过,趁着这段时间,他可以与库莱希茨近身相搏。他挥出断末魔之剑,库莱希茨便吟唱着“拉缇哈·伯尔克斯佛尔。”使有翼人面山羊伯尔克斯佛尔变回葡萄色的魔剑。库莱希茨握住魔剑向下坠落,一边坠落一边勉强抵挡断末魔之剑。库莱希茨又拔出一柄深灰色的魔剑,挥舞双剑防御断末魔之剑的袭击。防御,防御。你就防御吧,来呀,继续防啊,看你能防御到什么时候。落地,积雪扬起,地面陷落。完全不受冲击影响,库莱希茨扑了过来。他叠起黑翼,在漫天飞雪中奔驰,起跳,甩动断末魔之剑。两柄魔剑与断末魔之剑在一眨眼间无数次相撞。突然,魔虫丹多尔波罗格和大蚯蚓奴艾尼切格拉跳了过来。他躲过丹多尔波罗格的冲锋,俯身闪过蜿蜒而来的奴艾尼切格拉,紧追库莱希茨。库莱希茨用魔剑抵挡、拨开断末魔之剑,试图创造后退的机会,然而他迅速使断末魔之剑伸长。在他从正面进攻的同时,断末魔之剑绕到后方向库莱希茨突击。这样一来即便是库莱希茨也无法彻底回避。“——咳……!”库莱希茨向侧面一跃,但肩膀仍被深深剔去一块。他读出了库莱希茨的动向,几乎是瞬间移动,出现在了库莱希茨即将落地的位置。
“抓到你了哦……!”
只要想象一下断末魔之剑如蟒蛇般缠住库莱希茨勒紧其脖颈的景象,断末魔之剑就会照办。他原本想要这么做却突然打消主意,一脚将库莱希茨踢开。巨鸟利维迪留夫恰在此时冲来。“贾休基修!”他瞬间让左臂化作好似黑龙的贾休基修,将利维迪留夫打落在地。不容一刻迟疑,他用断末魔之剑连续挥斩,斩下无数次后,那东西出现了。在利维迪留夫的身体正中,稍稍偏左的位置,那东西就隐藏在那里,如同大小足需一人环抱的珍珠。“哼……!”他短促地冷笑一声,贾休基修便将那物体咬碎。利维迪留夫周身包裹着的火焰气势顿时衰减,紧接着库莱希茨便挥着双剑攻了过来,他用断末魔之剑轻易地挡开攻击,再驱使贾休基修扫过库莱希茨,库莱希茨被击飞,葡萄色的魔剑再度化作有翼人面山羊伯尔克斯佛尔,库莱希茨抓住伯尔克斯佛尔的角,伯尔克斯福尔冲了出去,好快,飞了起来,更快了。要追吗,还是不追——他轻轻摇了摇头。看不见丹多尔波罗格和奴艾尼切格拉,但的确已经收拾掉了利维迪留夫。这样一来魔剑士泰达尔·库莱希茨拥有的七柄魔剑中,已经被他破坏掉了三柄。还剩四柄。他哼笑了一声低语道:“这乐趣就留着今后慢慢享用吧。”
“看来——”从树阴之后,塔里艾洛吐着白气走了出来,仿佛很无趣似的看了看四周。“你娱乐完了?”
“算是吧。”他梳了梳前发,“大家都没事吗。”
塔里艾洛本就扭曲的脸进一步扭曲,只是耸了耸肩,什么都没说。虽不知道他为何表现得如此不悦,但估计这代表的就是没事的意思吧。
“今后,决不能再出现任何牺牲了……”他让断末魔之剑缩小,左手握住剑柄,从自己的右手中拔出,短剑剑身不留一丝血痕。
“喂。”塔里艾洛靠近过来,戳了一下他的肩膀,“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他稍微笑了笑,“什么都没想。”
“既然这样,你倒是表现得难受一点啊。”
“可我不觉得疼啊。”他将悲哭之剑的剑尖刺入左掌,皮肤被刺破,血液渗出,明明都相当于伪造品,却会产生痛楚。然而,他并不觉得疼。
“别这样。”塔里艾洛从他手中夺过悲哭之剑,“我指的不是这个意思,你的脑子已经烂到让人遗憾的级别了所以听不懂吗,垃圾混账。”
“抱歉。”他握紧手,再松开,掌中的伤口已经消失。所有的伤痕,都如同这般消失便好。“从约拿树海中撤退的时候,毛死了。还有寂星、流悠路加、亚鲁巴特、施特烈豪森也死了。不、不是单纯的死了,是我害得他们死的。我已经害死了五个人,已经太多了。”
“所以那又怎样?”塔里艾洛抓住他的衣襟,“所以说那又怎样,啊啊?你倒是说
啊,亚济安。”
“我?”亚济安低下头,“我该说什么?”
“你的狗屎脑袋里到底想的都是些什么,现在马上跟我说清楚不然就宰了你。”
“真可怕。”
“你还不清楚?我就是这种人。看谁不爽的话不管他是谁都别想在我眼前安稳站着。怎么,不说吗,你不说我来替你说。”塔里艾洛将头抵过来,逼近亚济安的脸。塔里艾洛的青色右眼和黑色左眼,仿佛凝宿着完全不同的感情和思考。不仅是颜色,形状、神情都不同。说到底他的整张脸都是如此,既凶猛,又冷静,既粗野,又纤细,既冷酷,又热烈。“——不知怎么着,反正那个叫什么泰达尔·库莱希茨的烦人狗屎恶魔混账,就是盯上了你。然后你呢,就在想自己是不是应该离开这个老太婆军团。是不是啊?想逃吗?想金蝉脱壳?别他妈开玩笑了。”
“我可从来没想过、要逃、之类的,我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为了同伴的安全?别虚情假意了。你只是吃不消了。一边保护同伴一边战斗感觉已经到了极限了。你害怕再这样下去会死更多人。所以说你又算什么?亚济安,你以为你算老几?”
“我——我不算什么,我……”
“别会错意了。”塔里艾洛的食指戳着亚济安的额头,牙齿咬得嘎吱嘎吱作响,“我们不是蝼蚁。听好了,亚济安。你的确很强,不管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作为一个生物来说,你的确很强。但是,这又如何?我们的确比你弱,但这又如何?就因为你强所以我们必须得被你保护?你当你自己是养了一群雏鸟吗?别擅自搞得自己一副照顾人的模样啊。我们即便是弱,箭飞过来还是会躲的,有人挥拳打过来也是会揍回去的,哪怕是一帮无能、臭小鬼、一捏就碎的女人,该战斗的时候也只能去战斗。我们实际上就是这么过来的。这世道哪有什么安全地带,天要你死你不得不死,这是理所当然的。别自大了,亚济安。你的命是你的,我们的命是我们的。任何人,都无法背负其他人的人生。觉得自己能背负然后像喝了劣酒一样耍酒疯,倒是谁都能做到。睁大眼睛瞧瞧,垃圾。清醒过来,朝你背后看好了,那上面有什么?没有,什么都没有。你就是一个人而已。就算身边有同伴,等你死的时候还是一个人而已。你也是,我也是,任谁都是这样。活着,战斗,最后一个人去死,大家都一样。就算你能飞,也别居高临下地看我们。不论是已经死的,还是今后将要死的人,都容不得你这种家伙去夺走他们的尊严。那些家伙才不是你身上的装饰品。你来保护我们?别搞笑了。多管闲事。听好了,亚济安,别想逃。别以为逃了就能不再失去任何东西。”
“……我知道了。”亚济安缓缓推开塔里艾洛的食指,“我知道了,塔里艾洛。我不会再逃了,今后不管是谁死了,即便那真的是我的错,我也不会逃。”
“当然了。”塔里艾洛松开亚济安的衣领,朝地面吐了口唾沫,“回老太婆那边去了。快点。”
“嗯。”
亚济安将悲哭之剑收回鞘中。塔里艾洛转过身去,亚济安追在他身后,刚迈出一步又停了下来。
塔里艾洛回过头,拧起嘴角。“又怎么了?”
“没怎么。”
将差点脱口而出的名字吞回去,亚济安开始迈步。你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我不愿去想这些,尽量使自己不去想,即便是想也不可能知道,根本无从了解你的现状。我不会再离开这里了。但是,是否真的不想离开,我也不清楚。刚才我之所以会迷茫,可能也是因为想去找你吧。抛下一切去找你,找到你后,就带你去什么别的地方。不禁涌上苦笑。虽然我相信你肯定平安无事——带你走?说什么傻话,你肯定不会接受的。而你不愿意的事,我绝不会强求。
也就是说,塔里艾洛说的没错。逃避。我想要逃避。我害得同伴死掉,然而却没有任何人责怪我,仍然跟随我,和我在一起。这说来真是值得庆幸,理应痛哭流涕地感谢大家,然而这真的好沉重,沉重得让我喘不过气来。
我没有成长,明明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却还是没有一点进步。可悲。可耻。我没有脸面和你见面。虽然我想见你,急不可耐地想要见你,却没有那个资格。不禁叹了口气。
“不知贝蒂怎么样了啊。”
塔里艾洛的肩膀、或者应该说是右半身突然一震、或者应说是抽搐了一下。“啊啊?关我屁事,那种女人,哎……”
思考着接下来该说什么才好,却一时间开不了口。
两人无言地向前走了一段路。
突然,塔里艾洛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一边揪着头发一边哼笑了一声,说道:“估计是死在哪个荒郊野外了吧?”
若要问他是否真的这么想实在是显得不通人情,即便是整天被人当作是个木头的亚济安,也是懂得这种程度的面子话的。
“贝蒂还活着。”
“谁知道呢。”
“她可是我们的魔术士。对吧?”
“我说你,该不会是打算安慰我吧?……唉,我也是烧坏了脑子。”
“你能说出这种话,看来的确是烧坏了脑子啊。”
“闭嘴,渣滓。”塔里艾洛擦了擦嘴角,“那家伙才不会简简单单挂掉的。”
追上塔里艾洛,拍上他的后背,马上被他挥手甩开。
亚济安抬头仰望白色的山脊。离融雪还有一段时日,不过只要能够翻越瓦鲁欧克山,便能一口气前往旧法·塞尔吉那王国领土。从铁心脏协会的罗德里格·法尔科内那里听说,龙州联合活动于旧法·塞尔吉那的柴卡平原,据说秩序守护者也在那里。也许——想到这里,他连忙摇头。现在不要去想这个,首先要寻找新天地,其他一切自那之后再谈。
么祷野灵国缠闻湿地
灵姬抿起花蕾般的嘴唇无声地笑着,来回踢动纤瘦的光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