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湛葳连夜赶回清远,唐Z已经在车站等着他了。
他的心一路狂跳,一路上他都不敢去想迟阡予说的不太好是什么意思。
唐Z发动车子,从后视镜瞄了一眼脸色惨青的男人,在心里无声叹息。
一路上湛葳都很安静,什么话都没说,也什么都没问。直到隔着ICU的玻璃窗见到缠着绷带,打着石膏的少年,几乎已经看不到原来样子,他一路上强装的冷静被击成碎片。
“小陌?”
湛葳喉头发紧发酸,他颤着声,轻叫那人的名字。
少年没有回应,周围的仪器冰冷地发出机械的声音。
他静默片刻,终于转身冲出监护室,一把揪住迟阡予的衣领,”那是你弟弟!你到底还想怎么样?”
“放手。”
迟阡予已经两天没合过眼了,疲惫地开口。
“他是为了你!”
“为了……我?”湛葳只觉得心脏一阵紧缩,怔然地松了手。
原来迟陌予一回家就觉得不对劲,迟阡予怕他跑了,在家里加装了更强的安保系统,甚至在他不注意的时候拿走了他的手机。
迟陌予知道迟阡予是铁了心要送他出国,要把他和湛葳分开,两人又吵了一架,他跑出家门没多远又被迟阡予逮了回去,然后一直被关在三楼的储物间。
哪怕迟陌予绝食抗议,迟阡予都没有心软。
第四天半夜,迟陌予再次想要逃跑,从窗口扒着窗边的水管,想顺着管子往下爬。可他两天没吃东西,体力有限,又刚下过雨,手一滑就摔了下去。
幸亏楼底下有棵老树挡了一下,不然可能连命都没了。
“我没想到他竟然会为了你连命都不要了!他断了的肋骨差点刺穿他的肺叶!他全身都有不同程度的骨折,尤其右手和左脚,以后可能不能负荷高强度的运动,可能不能再打球,甚至再也不能弹琴!”
“你如果听我的,早点跟他分手,事情也不会变成这样。你差点害死他,你知不知道!”
最后那句话让湛葳惶然倒退两步,脸上是鬼一样的苍白。
“已经快到48小时了,他还没度过危险期,各项指标都不正常,随时可能有并发症。”
迟阡予有种深深的无力感,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陌予醒过来,但他知道唯一能唤醒他的人只有湛葳。
湛葳靠着墙,缓缓滑坐到地上。如果自己当时狠心一点,果断一些,本来可以避免这一切的发生。
这是老天爷对他贪心的惩罚吧?只是希望在最后一晚能拥有迟陌予全部的温柔,这样都不行吗?
那一夜,湛葳坐在迟陌予床边,叫了他的名字一整晚,说着他们在一起后做过的每一件事,说到嗓子都哑了。
直到天亮,迟陌予终于微微睁了睁眼。他动了动嘴唇,湛葳知道那是迟陌予叫他不要担心。
但很快他又闭上了眼。
医生检查后告知,病人已经脱离了危险期,迟阡予和湛葳都松了口气。
一直到第三天,迟陌予完全稳定下来转入普通病房,湛葳一个人离开了医院。
他退租了芳葳苑那间房子,停掉了自己的手机号码,退出了所有的社交账户,离开了大堰。
他去了离清远最远的临州,最初的两个月,他忙着适应新环境,忙着找工作,要处理的事情很多,他需要钱,自己那套公寓不能断供,真的是忙的得不可开交。
那时,他还能强迫自己不去想迟陌予。
直到半年后工作稳定下来,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健康出了问题,他已经很久没有饥饿感,甚至想不起来上一次真正吃饭时什么时候。
起初只是失眠,每天都觉得很累,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后来常常觉得胸口发闷喘不上气,开始频繁的呕吐,几乎吃什么吐什么,一两个月的时间,体重急剧地下降。
直到他体力严重透支在家里昏倒,正巧被来约稿的编辑发现送到医院才没出大事。
住院之后,他才知道自己得的厌食症,还伴有轻度抑郁。
这种情况下他没有办法再工作,失去了经济来源,为了治病,不得不卖掉清远的房子,那是与迟陌予最后有关联的东西。
病人的情感也许特别脆弱,也特别敏感,那段时间他突然没了方向和寄托,被他刻意强压在角落里的思念和依恋竟是无孔不入,让他几欲成狂,最严重的时候,他甚至产生过幻觉,把Ellis当成了迟陌予。
那时他才知道自己已经在那个明朗如阳光的少年身上投注了超乎他自己想象的情感,如果不是碰到Ellis,他大概早就疯了。
湛葳陡然睁开了眼睛,病房里却没有那个人的身影。
他顾不得还很虚弱的身体,拔掉了手上针头,心急慌忙地翻下床,险些摔倒。
迟陌予推开门的时候,湛葳几乎是摔进他怀里,他下意识地伸手抱住人。
“阿湛!你怎么能就这么下床来?”
他连忙抓起湛葳刚才还插着针头的手查看,果然见那鲜红的血自他手背上细小的针眼里渗出来,沿着手指往下淌,触目惊心。
湛葳什么都不顾,只是紧紧抱住他,他再也不想隐瞒他的不安和脆弱,“我爱你,小陌。别走,没有你我会疯的。”
迟陌予呼吸一窒,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湛葳说什么?他说……
“我……听不清楚,阿湛,你再说一次,好不好?”
这句话,即便是从前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湛葳也从来没有对他说过。他知道湛葳一直觉得他有朝一日会离开,所以从不会再面前露骨地表达感情,他怕他的感情最后成为自己丢不掉的包袱。
“小陌,我……爱你,很爱……”
话未说完,湛葳已被迟陌予狠狠吻住了双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