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蝶梦人生(终)
病房内，只剩俞小多和陶博士两个人。
俞小多盯着陶博士看，脑子里一排“是你是你还是你”的弹幕循环播放，简直一言难尽。
就在他醒来数分钟后，终于恢复全部记忆，也知道整件事的真相。
此时距离他和顾海涯初次见面已经过去四年之久，京那巴鲁山下拥吻都是三年前的事了。
半年前的雨夜，顾海涯开车接他下班，与一辆逆行工程车迎头相撞，顾海涯断了条腿，而他因脑部受到重创，成为植物人。
再后来的事则由陶博士转述。
与先前大同小异，陶博士所属的科学院研发出脑机系统，俞小多作为植物人志愿者，在这里接受实验治疗。
通过读取他的脑电波，陶博士团队设计出治疗方案，编写源代码构造虚拟世界，让俞小多沉浸其中，然而每当剧情进展到栈桥牵手，俞小多的大脑皮层便进入休眠状态，实验停滞不前。
团队反复研究脑机反馈数据，并经过数次讨论，大家一致认为很可能是由于表白戛然而止，导致俞小多后期遭遇大悲大喜，令他深层潜意识抗拒进入下个剧情。
于是团队重新编写了源代码，先让俞小多以为自己从虚拟世界返回现实，如此他就不得不走后续剧情，而后再次“醒过来”――让他彻底失去顾海涯，从而促使大脑被迫启动自我修复机制，最终成功苏醒。
“玩过俄罗斯套娃吗？”陶博士狡黠一笑，“我们的灵感正来源于此，剧中有剧，梦里有梦。”
俞小多：“…………”
紧接着，陶博士又扔出个重磅炸弹。
原来乔布斯也并非纯粹AI，而是受人为操控，有些简单问题由乔布斯自主处理，遇到复杂情况，譬如俞小多表白失败后安慰他，再引导他去登顶神山，诸如此类都是由团队专项人员负责。
毕竟现代科技还没那么先进，无法做到令AI像人类一样拥有逻辑思考能力、以及复杂感情，所以他们才想到这种人机合一的奇葩模式。
俞小多恍然大悟，怪不得乔布斯会莫名其妙念诗，说什么“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害得他悲伤值成倍飙升。
然而这还不是让他最震惊的。
俞小多万万没想到，顾海涯居然也参与整个治疗过程，甘愿接受开颅手术，连接脑机，进入虚拟世界，除了帮助他尽快恢复记忆，最重要的是能时刻守护他。
“海底走失其实真是个意外。”陶博士说，“我们并没有设计这个剧情，因为它根本不存在于你的记忆里。”
“可我确实走丢了。”俞小多道，“而且还跟错了人，难道那个假‘陈教练’是凭空变出来的？”
“这件事解释起来十分复杂。”陶博士说，“首先你已经知道，每当自己潜入水下时，乔布斯就会变得不稳定。”
“这不是剧情安排吗？”俞小多问。
“不是。”陶博士道，“脑电波与脑机共振是真的，原理乔布斯已经朝你说过了，这也是导致这场意外的直接原因。”
“当时你的反馈数据突然消失，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立即通过脑机与顾先生取得联系，得知你和其他NPC走散，万幸最后没出事。”
“在具体了解你的水下遭遇后，我们猜测一切都是由你大脑临时创造的，包括你遇到的教练和学员，目的则是保护自己，至于为何会出现这种神奇现象，团队还尚未有定论，有待进一步研究。”
俞小多根本不关心有多神奇，满脑子都是顾海涯找到自己时情绪失控的场景，登时一阵感动，旋即又心酸起来。
“海涯他……”俞小多难过地说，“什么时候可以醒过来？”
“应该就在这两天吧。”陶博士道，“虽然他已与脑机断开，但由于介入得比较深，意识不可能立即恢复。”
俞小多嗯了声，说：“我真的已经回到现实了对不对？您没有再骗我吧？我……我有点害怕。”
陶博士哈哈大笑，笑后道：“这次是真的，我们没有骗你。”
俞小多仍有些不敢置信，只觉一切像是场梦，虚拟世界的遭遇则是梦中梦，整个人恍恍惚惚，完全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陶博士看出他的困惑，沉声说：“庄子有云，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你是否听过？”
俞小多点点头，又摇摇头，答道：“我听过，但不太理解。”
陶博士：“庄子想说梦境与现实很难区分开，与其纠结是自己梦蝶，还是活在蝴蝶梦里，不如做到天人合一，此为物化。”
俞小多听得一脸茫然。
“庄子的理论有点像缸中之脑。”陶博士说，“有些科学家认为我们都活在程序中，是由高等文明创造出来的。”
“但即便如此，我们仍可以切实感受到世界，感受到自己所爱之人，所以我们只需全身心活在当下，打破生死与物我的界限，至于到底是虚拟还是现实，我觉得这已经不重要了。”
俞小多沉默半晌，点头道：“我懂了。”
“你可以去看顾先生了。”陶博士笑着说，“我猜你肯定已经迫不及待了。”
~~
隔壁病房内。
顾海涯静静地躺在病床上，生命监视仪发出有规律的滴音。
“海涯……”俞小多握住他的手，眼睛红红地说：“快点醒来吧。”
两天后。
顾海涯缓缓睁开眼，看到俞小多趴在床边，已经睡着了。
他艰难地抬起手，摸了摸俞小多的头，俞小多瞬间清醒过来。
“海涯！”
“医生！医生！他醒了！”
一个月后，俞小多和顾海涯出院了。
四口人住在同一屋檐下，俞妈和俞爸照顾两人一段时间便返回东北，家里又剩下他们小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