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露出马脚
这项新的举措,令官府不必大动干戈,不必承担任何风险,也不必养着大批拿钱不干活的闲人,还利于民的同时,却能从几头抽利。
因着杜绝了很多中饱私囊的环节,裁撤了冗余机构,产量又大大提升,盐价和税赋虽大幅下降,收上来的盐利竟然占到了当年国库收入的一半之巨!
这是谁也不曾料到的结果。
这样的能臣,纵使有微小的瑕疵,却是瑕不掩瑜。就连从前很看不惯李贽的许多朝臣也不由佩服他。
水至清则无鱼,李贽这项新法却并非严厉的腥风血雨。就连先前被裁撤的“冗余”机构,也因为利益的驱使而焕发出新的生机。
这位不是捕鱼高手,却擅长养鱼。鱼养得越大越肥,所有人能吃到的鱼肉也就多了。纵使吃不上肉,汤总是能喝上一口的。
故而,先前对李贽铺天盖地的攻讦,竟然渐渐就哑了火。就连左相对素日的这位政敌,也生出了几分惺惺相惜。
只不过,因着李贽上书请求彻查户部库房走水之事,这份相惜也不过维持了几个时辰的功夫罢了。
……
受伤的这一个多月,是陆甫人生中最难熬的黯淡岁月。
被府上豢养的姬妾所伤,区区贱婢,却能凭借着一个混账的纨绔,逍遥法外。而他皎皎温润,前程大好的次子,竟然就那样默默无闻地死在民变中。
陆甫无法接受这是意外的说法。巨大的悲怆在他本就重创的心上豁开了一个无法填补的大口子,每每想到韦梨,他便恨得眼目充血,呼吸困难,险些没能挺过去。
而“赵国公”尸位素餐,对这场变故只作壁上观。他原本指望着朝中三司能秉公执法,纠察弹劾招远侯那败家子,可胜券在握的事情却陡然转了风向。
李贽抓了几个私盐贩子,供出了几个盐吏,最终又攀咬出陆郡守来。这事只有口供,没有留下任何凭据,他大可以推诿李贽栽赃,为打击政敌不择手段给他泼脏水。
但因着陆无羡求助于梁州刺史吴兴,他藏了许久的马脚终于渐渐现了端倪。
梁州是梁王的封地,与临州紧邻,走水路不过百二十里。逆水上行,需一日一夜;但顺水而下,仅需三四个时辰。
是以,两地之间虽然也未曾修通驿道,但却一直往来甚密。
梁王年富力强,膝下几个儿子都有贞干练达的名声。这样的人中龙凤,却因为身为天子的兄弟,镇守在这鸟不拉屎的地界。说得好听,是为天子戍边。可实际上也不过形同流放。
陆甫曾身为宰相,因政事上举措不当,被贬官至此,尚且心怀郁闷。更别提梁王父子。
因着与梁州刺史交好,陆甫曾乘舟下梁州游历,得以拜见梁王。同是天涯沦落人,几位故旧知交相见,哭得青衫长湿,每叹怀才不遇,造化弄人。
梁王对陆甫也十分赏识,醉话里都是孤若为天子,当拜先生为相……
但造反的事情陆甫却不敢做,他族中树大根深,岳丈又在京中为尚书,失意的不过是他这个断肠人罢了。
但梁王曾向陆甫借钱……
人生的际遇哪里能说得清楚呢?失之桑榆,收之东隅。抱着多结交一位贵人的心思,为往后的涅重生多铺条路,陆甫自然不敢拒绝这位。
但梁王的胃口很大,几十万两银子填进去,却连响声都没听见一个。陆甫再是嘴上心里告诫着自己不能造反,实则早清楚自己已经搭上了一条暗夜行舟的贼船。
他家中自然不可能有那么多银子填给梁王,只能以临州一城,刮骨放血,去充实梁王的前程。钱都进了梁王的口袋里,自然没法子应付朝廷。于是乎,临州城开始闹起了匪……
朝中派赵国公李贽剿匪时,陆甫也没有慌。即便剿匪成功,也是朝廷出兵帮他抹平这笔烂账。
他那时还一心想脚踩两条船,想与李贽结儿女亲家,只可惜他女儿陆芙蕖差了点意思,在一众官宦千金里尚且算不上才色双绝,连面对区区俞e驾的女儿尚且没有碾压的优势……
梁州刺史吴兴的上书字字泣血,读来令人声泪俱下,这便令李贽将目光转移到不远的梁州。听闻探子竟然在两州交界的深山里发现了一座铸造兵器的大冶,冶炼的污水直接排入河流中,致使河水腥臭发黑,往日村民们只以为是什么“神迹”,到此方才真相大白。
当陆甫听闻这件事后,便再也躺不住了。声称往长安赴任,连夜离了临州。
旁人都道陆郡守蛰伏十年,对此次晋升迫不及待。可李贽心头却有些诧异。陆甫睚眦必报,与阿梨的争端尚未见个输赢,一直紧咬不放,如何竟一夜之间转了性子?
事出反常必有妖,李贽也未打草惊蛇,只着人乔装改扮,远远跟着。
且说韦家的盐井忽而被还了回来。那时韦兴尚且在狱中,韦老太爷夫妇未曾料到有生之年竟能守到拨开云雾见天日的这一天,不由惊喜交加,喜极而泣。
就连朱家上下也喜气洋洋。只除了韦姑母一人拉长了脸,十分不高兴。
因她儿子朱裕实在不是读书的料子,在府学中也成日只和一众富户子弟吃喝玩乐。小小年纪,未学会勤苦持家,倒先学会纵情享乐。
韦姑母思来想去,到底下了大决心,花了两百两银子,替朱裕捐了个差事,正是在盐院做盐吏。原想着只要临州还有盐井,这差事便稳如泰山,纵使考不中举人进士,求个一官半职,这样稳当的差事也够他一辈子衣食无忧。
哪想这一阵费尽心机,跑大了脚,使了那么多银子,却白打了水漂。谁能比她更气闷的?
朱茂森见她成日拉长个脸,不由奇道:“拿回了盐井,你还心痛那二百两银子做什么?”
韦氏没好气瞥他一眼,不悦道:“养老送终的时候有我,分家产的时候哪里轮得到我?你不信去问问,爹若舍得分给裕哥儿一口井,我名字倒过来写。这会只怕防咱们跟防贼一样呢!”
朱茂森一听,深以为然。朱家祖上也阔绰过,可家业传到他爹手上,却是个吃喝嫖赌样样都来的。偌大的家产挥霍了二三十年,到朱茂森这儿,便只剩下个空壳子。
临州城簸箕大点地方,他家中的破事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两家本是世交,韦氏看上朱茂森,这念头才一冒出来,便被哥哥韦长生狠狠镇压了。
年少时感情激烈又冲动,韦氏那时为嫁给朱茂森,绝食跳桥上吊都试过。气得韦长生一怒之下索性将人嫁过去了。可那样豪富的人家,陪嫁也不过几间出息不大的铺子。她哥哥甚而放言,等朱家挥霍完嫁妆,她将来改嫁时再重新陪嫁过。
新婚得了这么一句祝福,韦氏对哥哥恨得咬牙切齿。似乎好的不灵坏的灵,朱茂森到头来也不过是个徒有其表的花花肠子。可韦氏是个犟脾气,那么难的日子,也独自熬过来了。如今回想前尘旧事,心头依旧有余恨,也从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倒是韦长生得了报应,没落个好下场,带累自己要替他抚养儿女,供奉父母。
韦氏猜得没错。韦老太爷两口子明面上不说,心里对韦氏正怨恨着。儿女都是欠下的债,两兄妹当年闹得再不可开交,可老两口当年私下可是贴了韦氏不少银子。
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歹毒的姑母呢?将亲侄女卖给人做妾,又把瘸了腿的侄儿赶出了门去。听说阿梨刺伤了郡守,韦兴也下了大狱,韦老太太甚至大病了一场,哭得伤心不已。
吃自家的,喝自家的,心却到底向着亲孙子,韦氏心头怨恨不已。听说韦老太太为阿梨和韦兴哭病了,这回连大夫也没请一个。
还是朱茂森看不下去,让庆嫂去请了对街的赤脚郎中。只是这老人家一病,缠缠绵绵就没个尽头,身子瞧着也衰败了许多。
这日庆嫂服侍完韦老太太吃药,在铺子里擦洗打理着。有时忙碌起来,漏斗勺子难免使得不大利索,在坛子柜台上留下各样的酱汁酒液。若不及时擦洗,便要留下污渍,引来苍蝇和虫子。
“庆姨。”